“你有证据,对吗?”我看着他的眼睛,“当年黄皮子坑人的事,你肯定知道些细节,知道他是怎么伪造资质的,怎么转移资金的,对不对?”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知道一些……当年他让我帮他跑过几次腿,去复印过一些文件,虽然当时不知道是假的,但现在想起来,那些文件漏洞百出……”
“这就够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这些细节整理出来,写成材料。如果能找到当年其他同伙,让他们也出来作证,就算过了追诉期,也能让有关部门注意到他。他现在生意做得那么大,肯定经不起查。一旦被盯上,他那些不干净的钱,迟早会被查出来。”
“可……可那些同伙早就联系不上了,就算联系上,他们也未必肯出来作证啊。”他还是没信心,语气里满是犹豫。
“那也比你现在想的招儿强。”我看着他,“至少这样不犯法,至少你是在帮王老板和李老板讨回公道,而不是让自己也变成和黄皮子一样的人。”
他沉默了,低头看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军大衣上的破洞。公园深处传来几声狗吠,远处的马路上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不真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的偏执和疯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平静。他拿起那个空酒瓶,慢慢站起身,朝着垃圾桶走去,把瓶子扔了进去,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我再想想。”他转过身,看着我,声音很轻,“你说得对,不能跟他一样……不能再害人了……”
我松了口气,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知道,他心里的结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他对黄皮子的恨意也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但至少,他没有再钻牛角尖,没有再想着用极端的方式去报复。
“想不通就跟我聊聊。”我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别一个人闷着,更别用喝酒解决问题。酒这东西,解不了愁,只会让脑子更糊涂。”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路灯,眼神有些放空。
“我真得走了,同事们还等着呢。”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小周肯定又该打电话催了,“明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点下酒菜。”
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我拿起帆布包,转身往公园外走。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军大衣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又有些倔强。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安慰着他。
我不知道他最终会不会采纳我的建议,不知道他心里的仇怨能不能真正化解,也不知道王老板和李老板能不能等到一个迟来的公道。但我知道,今天我没白来,至少我拉住了他,没让他往那条危险的路上走。
走出公园,街道上的车更多了,霓虹灯闪烁着,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匆忙的神色。我掏出手机,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小周打的。我回拨过去,还没等我说话,小周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林哥!你再不回来,茅台都被老王喝光了!”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我笑着说,加快了脚步。
夜色越来越浓,聚福楼的灯光在不远处亮着,温暖而热闹。但我的心里,却总想着公园深处那个孤单的身影,想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想着他说“我想报仇”时的决绝。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伤口,都有过想不顾一切的冲动。但生活之所以能继续下去,就是因为总有那么一丝理智,那么一点善意,像路灯一样,在黑暗里指引着方向,不让我们迷失在仇恨和偏执里。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把那些复杂的思绪暂时抛在脑后。今晚,先好好庆祝,为了那笔来之不易的尾款,为了团队能发下去的工资,也为了公园长椅边那个还在挣扎、还没彻底放弃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