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使,这影像恐怕有诈。”蒋师仁突然挥刀劈向密码轮。陌刀带着千钧之力斩在棱面上,却未将其劈碎,反而震得密码轮高速旋转,轮轴里突然掉出一卷东西,“啪”地落在毡毯上。
那是卷巴掌大的人皮,边缘还留着针线缝合的痕迹,展开后竟显露出密密麻麻的墨线——正是一幅详尽的地图!图上用朱笔标注着恒河三十二弯的暗礁、流沙、漩涡,每个河湾旁都写着注释,笔迹与玄奘的朱批如出一辙。而在第三弯的位置,还用朱砂画着个方框,旁注“佛骨真藏处”。
“是真解图!”王玄策猛地站起,断足的疼痛竟已消失。他认出人皮角落的印章——那是玄奘的“大唐三藏”私印,当年在长安弘福寺见过无数次,绝不会错。可图中第三弯的标注,却与昨日铜牒译文中的“那烂陀寺”截然不同。
此时帐外传来铜佛残片的震动声。最后那块嵌在演武场雪地里的残核突然炸裂,化作道金红色的血箭射入帅帐,精准落在人皮地图上。佛血所过之处,那些标注着“空”“假”“幻”的伪码迅速消融,而被覆盖的真迹渐渐显露——在第三弯方框下方,赫然写着“水下唐式地宫”六个小字,字旁还画着地宫入口的剖面图,与长安大明宫的秘道结构一般无二。
“原来如此。”王玄策恍然大悟。玄奘在译文中写“佛骨在那烂陀寺”,是怕密文落入苯教之手,真正的藏处竟在这水下地宫。他想起随从中有几个是江南来的水工,最擅潜水凿石,正好派上用场。
突然,帐外传来士兵的惊呼。蒋师仁掀帘而出,只见三十里外的苯教祭坛方向,火光冲天而起——那些昨夜呕血的巫师竟集体自焚,黑袍在烈焰中蜷成灰烬,而被风吹散的骨灰飘过雪原,竟在演武场前的空地上凝成个巨大的“唐”字。字的末端延伸出道箭头,直指东南方,正是天竺的方向。
“是天意。”王玄策走到帐外,望着那由骨灰凝成的箭头。雪风卷过箭头时,骨灰竟未飘散,反而愈发清晰,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守护这标记。他转头看向列队的八千士兵,他们正握紧长矛,甲胄上的霜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眼神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蒋师仁将人皮地图折好塞进怀中,陌刀在手中转了个刀花:“王正使,何时拔营?”
王玄策望着东南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正渐渐散去,露出淡金色的晨光。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八千借来的士兵便会踏过雪山,渡过恒河,让那些劫掠使团的天竺人看看,大唐的使节纵使断足,也能带着复仇的火焰,将他们的城池烧成灰烬。而河底的黄金棺椁、地宫的佛骨,终将随着这场复仇,重归故土。
小主,
密码轮仍在帐内旋转,投射的恒河影像里,黄金棺椁上的铜铃突然轻轻晃动,仿佛在迎接即将到来的黎明。
第五节: 密令出征
帅帐内的铜盆已燃尽最后一块牦牛粪,余温在帐壁凝成霜花。王玄策摊开掌心,昨夜重组的六十四面体密码轮正发出灼热的烫感,而嵌在轮心的鎏金铜牒突然泛起熔金般的红光。他刚要合拢手掌,铜牒竟如遇烈火的蜂蜡般融化,化作一汪流动的金液,顺着掌纹蜿蜒游走。
“王正使!”蒋师仁的手按在陌刀刀柄上,眼见金液在王玄策掌心翻涌,渐渐凝成枚虎符形状——符身一面刻着吐蕃赞普的狼头纹,一面铸着大唐的朱雀印,正是合二为一的调兵信物。更诡异的是,符身表面的密码纹路如活物般流转,梵文、汉文、吐蕃文交织变幻,最终在符脊处定格成八个篆字:“借兵十万,直取佛骨”。
王玄策握紧虎符,金铁般的凉意顺着掌心渗入血脉。他想起三个月前向吐蕃赞普借兵时,赞普曾拍着他的肩说:“只要能取回佛骨,别说八千,十万铁骑也能给你。”当时只当是高原人的豪言,此刻才知早已埋下伏笔。断足处的伤口突然发痒,那截鎏金铁板竟与掌心虎符产生共鸣,隐隐传来战马嘶鸣之声。
“蒋校尉,取你的刀来。”王玄策抬眼时,目光已如鹰隼般锐利。蒋师仁抽刀出鞘,陌刀在晨光中泛着青芒,刀身“百炼”二字刚触到虎符渗出的金液,突然发出嗡鸣。金液如附骨之疽般攀附上刀身,顺着刀刃蔓延至护手,原本光滑的刀面竟浮现出繁复的纹路——竟是幅长安城全景!
朱雀大街上车马穿行,东西两市的幡旗在风中招展,大明宫含元殿的鸱吻正对着初升的朝阳。蒋师仁凑近细看,见朱雀大街尽头的太极殿前,太宗皇帝的虚影正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左手按着腰间玉带,右手将帅印缓缓按向虚空。印面落下处,一道金光穿透云层,竟与刀身的金液连成一线。
“是陛下的旨意!”蒋师仁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虽未亲历贞观盛世,却在军中耳闻无数关于太宗的传说,此刻见虚影神态威严,与画像上的“天可汗”分毫不差,便知这场复仇早已不是私怨,而是大唐天威的延伸。
此时帐外突然飘来金粉,如萤火虫般穿过帐帘缝隙。那是铜佛最后的残片在消融,金粉在空中盘旋成环,渐渐凝成文成公主的身影——她仍身着入藏时的袆衣,手中却握着卷泛黄的帛书,指尖划过之处,金粉落下八个大字:“铜牒既破,天竺当灭”。字迹刚显形便化作金雨,落在王玄策的虎符上,符身顿时迸出刺眼的红光。
“传我将令!”王玄策猛地站起,断足的疼痛已被热血冲散,“蒋校尉,即刻点齐八十锐士,随我去见赞普!”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震天的呐喊。两人掀帘而出,只见演武场边缘的三千吐蕃铁骑突然拔刀割破战旗,猩红的旗面在风中撕裂,骑士们将染血的手掌按在雪地上,竟以血为墨,绘出幅横跨雪原的行军路线图。最前端的箭头直指天竺边境的象泉河,沿途标注着水源、峡谷、可扎营的平坝,连最难行的冰川地段都画着绕行的虚线。
“是吐蕃的‘血路令’!”蒋师仁低呼。他曾听当地向导说,这是吐蕃铁骑最神圣的誓师仪式,凡用血绘出的路线,必以性命守护,至死不退。此刻骑士们举刀指天,甲胄上的雪沫混着血珠滴落,口中反复高喊着藏语的“复仇”,声浪竟压过了远处的雪崩余响。
王玄策望着那幅不断延伸的血路图,突然明白文成公主的密令并非虚言。从铜匣现世到血路绘成,仿佛有张无形的大网早已铺开,而他和蒋师仁,不过是这张网中最锋利的剑。他举起掌心虎符,符身的“借兵十万”四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与雪地上的血路交相辉映。
“王正使,赞普的信使到了!”亲兵捧着封羊皮信奔来。王玄策展开一看,上面用藏文写着:“十万铁骑已在藏北集结,见虎符即发,粮草随后运抵。”信末盖着赞普的玉印,印泥尚新,显然是连夜送来的。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震颤,刀身的长安城影像里,太宗虚影已将帅印按在地图上的天竺版图。王玄策转头看向东南方,那里的云层正被朝阳染成金红,仿佛预示着数月后的战火。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八千借来的士兵,加上十万吐蕃铁骑,便会如洪流般冲过象泉河,将天竺的城池、寺庙、宫殿踏为平地。
“蒋校尉,”王玄策将虎符收入怀中,断足踩在雪地上已不觉疼痛,“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午时出发。”
蒋师仁抱拳应诺,转身时陌刀在阳光下划出弧线,刀身的长安城与眼前的雪原仿佛重叠在一起。远处的血路图仍在不断地延伸,吐蕃骑士的呐喊声里,王玄策仿佛听见了恒河的涛声,听见了佛骨在地宫深处的轻响,更听见了无数亡魂在等着复仇的号角。
铜佛的最后一点金粉落在血路图上,与血迹融为一体。王玄策望着那片闪烁的金光,突然想起玄奘法师曾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或许这场跨越万里的复仇,从他踏上天竺土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