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吴家的小院里,气氛微妙。吴建军每天下工回来,总忍不住朝村西北角的方向张望。李秀云则更加精打细算,连点灯的瓦数都恨不得再降一降。吴普同知道家里的钱都押在了那块荒地上,学习更加自觉,连买铅笔都挑最便宜的。只有家宝和小梅,还不懂大人的忧愁,依旧在院子里追逐嬉闹。
村里也传开了吴家要批西北角荒地盖房的消息。有人表示理解:“建军家那老屋确实不行了,该盖新的了。”也有人摇头撇嘴:“啧,那地方?蛤蟆都嫌洼!夏天蚊子成窝,冬天冻死人!还离村子中心这么远,买个酱油都得跑半天!王德贵也是,净把没人要的地往外推。” 这些话,偶尔会飘进吴家人的耳朵里。吴建军听到,只是闷头抽烟,不吭声。李秀云则暗暗垂泪。吴普同听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暗暗发誓:等新房子盖起来,一定要比谁都好!
终于,在春播即将开始的某个傍晚,大队的广播喇叭响了:“喂!喂!通知!吴建军!吴建军听到广播后,马上到大队部来一趟!”
广播声像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吴建军!他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李秀云从灶房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吴普同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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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宅基的事?”李秀云的声音发颤。
“肯定是!”吴建军的声音也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他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我这就去!”
他几乎是跑着冲向大队部的。吴普同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大队部里,王德贵把一张盖着更多红章、写着正式批文的纸递给吴建军,旁边还附着一张简单的宅基地四至图。
“建军,你的申请,上面批了!就是西北角靠河沟那块,一亩三分,图上画着红线的范围。回去好好规划吧!宅基费押金抵了一部分,剩下的尾款,秋后交齐就行。”
吴建军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纸,像捧着圣旨。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上面的内容,当看到“批准”、“吴建军”、“西北角”等字样和那鲜红的印章时,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感觉瞬间冲垮了他!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连声道:“谢谢王书记!谢谢!谢谢!”
走出大队部,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村庄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吴建军把那张批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它滚烫的温度。吴普同看着父亲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样子,鼻子也有些发酸。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了村西北角。那里,一片荒草丛生的洼地静静躺在夕阳下。地势确实低洼,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冬天的积水,在夕阳下泛着粼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草的气息。
吴建军站在荒地的边缘,目光灼灼地扫视着这片属于他的土地。他用脚丈量着,用手比划着,嘴里喃喃自语:“正房就盖在这里……坐北朝南!院子要垫高,至少垫起三尺!这边挖条沟,把水引到河沟里……配房靠这边……”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那眼中的光芒,比夕阳更加炽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改天换地的决心。
吴普同站在父亲身边,看着脚下这片荒凉却承载着全家希望的泥土,再看着父亲那因为激动和规划而神采飞扬的侧脸,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他仿佛看到,低洼被填平,荒草被铲除,坚实的墙基在泥土中扎根,砖瓦在阳光下闪耀……一个崭新的家,将从这里拔地而起。这不再仅仅是遮风挡雨的住所,更是一个家庭告别困顿、走向新生的象征。
“爹,咱家……真的要盖新房子了?”吴普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嗯!”吴建军用力点头,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就在这儿!开春就动工垫地基!咱爷俩一起干!”
晚风带着春寒吹过,带来泥土苏醒的气息。这片沉寂的荒地,在吴家父子热切的目光中,仿佛已经预见了不久后热火朝天的景象。希望的种子,随着宅基的批文,深深埋入了这片低洼的泥土,只待春风化雨,便会长成遮天蔽日的家园。吴普同知道,从此刻起,他“灯下的路”旁,又多了一处需要用汗水和希望去浇灌的工地。而这个春天,注定因为这块西北角的荒地,而变得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