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娘子的儿子与她不亲近,他瞧不起他的母亲,同旁人一起骂她只是个卖馄饨的。想想听不过去,推了他一下,“你这种人读了书也没用,今日能这么对你娘,日后便是当了官,也能如此刻薄对待百姓。你这种人,便是文才再好,也是断不能入朝为官的。”为官之道,她不知道,她上课不认真,夫子说的多了,她便会烦躁发脾气。但是她知道,她若想安安稳稳做她的公主,国库充盈,边塞无战,富贵一生,朝中便要多沈从之这样的官员,少宁州唐若贤一样的官员。天下间需要多夏侯甫孝一样的官员,少陈周兮一般的官员。“连亲娘都瞧不起的人,猪狗不如。”
温娘子的儿子不忿,可他打不过想想,几下之后,就被想想按在地下打。大人们听到门外的动静,出来查看。
“想想!”宁安心中一动,忙把她叫过来。
温娘子也从院中跑出,将儿子抱起,“怎么回事,可有伤着?”
宁安蹲下同想想平视,“你为什么打人?”
想想毫无惧色,仰头道,“我没有先动手,是他先打我的。”她脸上不屑,“他打不过我,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宁安知道她或许没有动手,但一定是她先挑起的事,她若是不想搭理他,早就回去了。“那你是不是先说旁人了?”宁安见她不知从何处抹花了脸,拿出帕子给她擦脸。想想元气足,又胖,一跑便是一身一头的汗。
“他瞧不起她娘,说他娘只是个卖馄饨的,我便说他亲娘都瞧不起,猪狗不如,他就急了。”想想看向温娘子,“爹说娘怀我们生我们很辛苦很辛苦,很危险很危险,娘爱爹、爱我们才会生下我们,我们做儿女的,一定要疼娘、爱娘。”她扑向宁安怀中,怒气冲冲的看着温娘子的儿子,“他这种孩子,温姨真是白生了他,白白将他养这么大。”她越是说越是激动,“你爹每日书局印书才能赚多少银子,你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吃的每一口饭、上学堂的银子,都是你娘一碗一碗馄饨攒出来的,你不知感恩便算了,还肆意嘲讽亲生母亲,将你比作猪狗都是便宜了你。”生而不养,儿女便是不管不顾,也是活该;细心养育、精心呵护,儿女却因父母身份低微而厌恶,便该夺了他们科考的机会,送去做苦力。
温娘子满腔怒气在听完这番话后,转为心酸胃涩,一个只来了几日,不足六岁的孩童都懂得的道理,她八岁的儿子不懂;一个与她毫不相识的孩童都懂得她的辛苦,她仔细养育长大的儿子不懂。
大力嫂原是怕温娘子吃亏,听了这番话后,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满眼指责的看着温娘子的儿子,摇了摇头。她走回院中,顺手拧过了看热闹的儿子的耳朵。“小王八蛋,我告诉你,你要是感这么忘恩负义,瞧不上父母,不用等着旁人骂你,老娘我先打死你。”
无论是何原因,打了人便是打了人。宁安走到温娘子面前,对她道,“我带孩子去医馆看看吧。”她的孩子下手有多狠她是知道的,力气大,脾气急,生起气来不管不顾。“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孩子。若是有什么我们一定会负责的,或者,我去请个大夫来……”
温娘子打断她,笑道,“没事的,他也常同学院里的孩子打闹。”哪有那么娇气,便是打了,也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宁安不放心,“还是去医馆看看吧。”她的三个孩子下手都黑,打人都是对着穴位关节下手,又疼又不见伤。这些,都是宗大、长松与王爷无事时教他们的。王爷说以前他与长松打不过宗大,因为宗大下手黑,还不见伤,他想去皇上面前哭都没有证据。后来他和长松为了告状,有一段时间两人被宗大打完,还要互打,弄出些伤,好去告状。再后来,宗大看不下去了,觉得他们两人脑子不好,便教给他们了。
温娘子摇头,“真的不用。我的孩子我知道,定是他先动手了。”
温娘子的儿子含着泪怒瞪着她,突然大喊一声,“婶婶说的对,你根本不配当我娘!”说罢,猛推了她一下,跑进了小院。
温娘子有些狼狈,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宁安看了她许久,低声道,“孩子,还是该养在身边才是。他们尚且年幼,诸事不懂,旁人说些什么,便信了什么,旁人的挑唆,也是分辨不清的。”
温娘子回视她,勉强挤出一抹笑,“谢谢你。”她知道。可她还要卖馄饨,以前是不能将孩子带在身边,现在他是不愿意跟在自己身边。
傍晚,宁安给想想洗了澡,给她换了干净轻薄的衣衫,将脏衣服端到院中,正同肃宁说明日同周大娘他们一起去河边洗。话音还未落下,隔壁便传来了争吵声。是温家的男主人回来了,他斥责温娘子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她面向大门听了一会儿,对肃宁道,“我瞧着温家那个孩子、周家上头那个妻子生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温家儿子受了旁人挑唆,瞧不上亲娘似白眼狼;周家那三个受了周大娘多年照顾,还觉得她是个外人,处处防备,又何尝不是白眼狼。“要我说,日后中了举,便该派专人在这些举子的家乡查问他们是何人,若是似他们这般,考中了也该夺了功名。或是在科举前,多一道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