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页

他伯母啐了口道:“什么侄子!分明是个讨债鬼!连老天也看不过眼,谁收了他可是做了好事哩!”跟着便和自家儿子欢欢喜喜吃饭去了。

其余两家,跟范大郎家并不搭界, 可躲不过自家的地便跟范大郎的五亩水旱田连在了一处。今年重修鱼鳞册, 丈量土地的时候这两家也没躲过一劫,硬让范大郎寻了地契, 道邻家有一半土地都是自家的。

原本是说说便能清楚的事, 范大郎却摆明了不想说清楚。那两处人家不堪其扰,有一次争吵中, 范大郎突然出手,将一家人的儿子头上砸个血窟窿,另一家主人砸得手骨尽碎。

钟应忱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听到范大郎死于非命的消息, 整个村子里的人,除了惶惶不安之外, 还夹着些古怪的欣喜。

他停驻在范家门前片刻,忽见一个五短身材, 看着便老实巴交的人过来,问道:“范家大娘子在哪里?”

钟应忱摇头。

范家门窗紧闭,已有一两天无人。

旁边的人说与他:“大顺,你还找范家作甚?把你害得还不够苦么!”

这叫大顺的人呆呆的,只道:“这月的租子该交了。”

“你倒是个乖觉人!平日范大郎敲了你多少租子去!只怕逼死你还不够,这会他都凉了,你还上赶着作甚?”说话的人轻轻叹气:“罢了,秀娘却是个厚道苦命人,以后若你从她手里交租,必不会难为你!”

那人给大顺指路道:“秀娘自个在家,整日家只晓得哭,晕过去好几回,让大妹接去住在她家两天,你便去村东头寻了便是——哎?你家不也在东头?难道没见着?”

“我打田里来。”大顺闷头说了这一句,也不看人,眼角露出一点白,往范家破败的草泥墙散架木门上斜了一眼,露出个似哭似笑的神情,又低头往东面去了。

钟应忱便遥遥地缀在他后头。

这村里日子过得不上不下,再不济的人家都住得起竹木混着草泥坯的房子,可大顺进来的这间,比他和池小秋当初住的芦席棚还远远不如。

从那勉强称作棚的地方正出来个女子迎他,一只腿无力地拖在后头,另一只腿艰难地往前挪着。

那女子一个折身,钟应忱便看清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