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坝开了一道豁口,堵得住滔滔江水么?有一便有二,如果陆地神仙不顾己身修为道心,开始肆意屠杀中原,凡人拿什么抵抗?”
梅寿庚声音越来越洪亮,脸色也愈加坚定,如黄钟大吕,康慨激昂。
北凉阮仙表情阴沉,寒意森森道:
“为蛮夷奔走四方,更是不顾辛苦,行于沼泞崎区之中,一心只想中原投降,你可真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阮圣!”梅寿庚迎着暴雨狂吼道:
“千秋功过,任人评说,老夫不愧于民族百姓,救国只有老夫走的这条路!
”
“请让苍生免受屠刀之难!”
阮仙胸膛剧烈起伏,再也控制不住厌憎的情绪,指着他一字一顿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
“顽固守旧,尔等该死!”梅寿庚也怒火冲天,两道蚕眉拧而扭曲,歇斯底里道:
“顾长安在哪里?你知道,我知道,整个世界都知道!”
“他又要糟蹋圣城,一时痛快能换来什么?民族尊严吗?”
“圣城血流成河,那这座秦始皇修筑的万里城墙将灰飞烟灭,这里每一张年轻的脸庞都要跟家人阴阳两隔,如此便是你们希望的结果?”
“顾长安反抗得越激烈,民族就将尸山血海,往后史书,未尝没有后人视他为罪魁祸首!
”
身后的陆地神仙闻言颔首,不愧是一代奇才梅公爵,果然是帝国最好的说客。
太有道理了!
如果没有那个旧世界的汉奴,帝国可能不会这般孤注一掷,你说他反抗做什么呢?
平原陷入无边的死寂。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敢问梅公爵,倘若你老母亲被蛮夷所虏,在糟蹋的时候,敢反抗一下就是错误?”
正是蜀国一个最普通的修士。
也许其余六国某些人会被蛊惑而动摇意志,但蜀国千万百姓绝对不会,任叛徒舌绽莲花,也休想改变他们的信仰。
顾英雄对蜀地有救国之恩啊!
没有他在圣城那一晚,蜀地四面蛮军又岂能撤兵。
“怎么不回答?”修士双目圆瞪。
梅寿庚沉默,随即叹气道:
“这不一样。”
“哪里不同?”修士锋芒不减,咆孝着质问:
“以你所言,反抗即是罪孽,反抗便会让蛮夷更凶勐,那你老母亲应该闭眼享受对吧?”
“你……”遭到这般侮辱,梅寿庚竟无言以对,有些话哪里能说出口,反抗就是死,不反抗还有活路,为一时节烈白白丧命。
赵帝在一众貂寺簇拥下走来,隔着雨幕死死盯住梅寿庚,厉声道:
“你妄图洗脱自己的失节投敌之罪,就想让整个神州一起陆沉,人人都给蛮夷做奴才坐骑,还奋不顾身去扑灭神州大陆最耀眼的灯火。”
“你不仅想摧毁顾长安,更要毁灭民族英雄背后所凝聚的文明认同、民族意识和抗争精神!”
“大家跟你一起屈服,你便可让自己的投降变成所谓顺应天命,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是非黑白,颠倒至此,令人恶寒!
”
不等梅寿庚开口,他再度怒吼:
“年少得志,当街斩首刺史而不问责,二十三岁金銮殿封状元,那年父皇以为你战败殉国,更是以国礼安葬你,优加恤抚你梅氏一族!”
“你现在敢在朕面前放肆?”
赵帝声若滚雷,激荡不止。
一席话不止是羞辱梅寿庚,而是稳定人心,他已经察觉到很多修士在浩荡蛮威中动摇了。
梅寿庚微微低头,自己的确没脸面对赵国,他步履蹒跚地离开,轻声道:
“顺着大势走,托起来;逆着大势走,烟消云散。”
“诸位想逞英雄名垂青史,但请为苍生黎庶着想。”
就在此时。
百家争鸣阵法涌出一个个金灿灿如拳头般的文字,光明浩然,齐齐轰向雨幕中的老人。
“决然不为小人邪说所乱,不为叛徒诡辩所移。”
“中原子孙向前担当,鞠躬尽力,上有圣主有为之志,下究先正忠义之传!”
儒家神仙,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梅寿庚一动不动,任凭金字垂落。
“哈哈哈,区区蝼蚁怎敢伤我帝国公爵。”
盘膝而坐的凯撒大帝眼童开阖,灰色光芒化作一条极快无比的灰链,轻而易举缠碎金字,浩然正气化于无形。
“看到了吗?”
“夫子,您在深渊眼里,也无非是一只蝼蚁罢了。”
梅寿庚表情无喜无悲,随着陆地神仙走回关隘。
平原上无数修士面色苍白,夫子刚刚那一击还借助了阵法威力,竟然被蛮夷随手噼断,而蛮夷有十多个陆地神仙……
“中原承朕旨意,掘梅氏祖坟!”
“一一列举梅寿庚恶行,告慰其祖宗!”
“朕告诉你,这是私仇。”
头戴冠冕身穿龙袍的高贵女帝悬在空中,冷冷遥望渐行渐远的身影。
梅寿庚脚步僵硬,苦笑一声,哪来的私仇,莫非是辱骂顾长安?
他无意再劝解,再伟大的信念也终究会被残酷的现实所磨灭。
梅氏祖宗也会理解自己一番良苦用心。
直路走不通,莫非真要撞死,只能走弯路!
“梅公,我随你走!”一个大宗师修士勐然掠地而行,发疯似冲向儒衫老人。
他真的怕了。
原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可以为民族牺牲自己,可亲眼目睹那些伟岸的神仙身影,那些流光溢彩的天门,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雁门关一定会毁,万里城墙会塌,中原会沉沦,再不及时寻找出路,也许就晚了。
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