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天空之上,忽而六彩弥漫,一剑东来,尸血漫洒。
他恍忽间以为是错觉,可恶之海棠的脸庞绝不会假,当六彩剑越来越近,他突兀笑得满脸褶皱。
公孙戈环顾雁门关,高声道:
“中原顾长安,今日斩圣!
”
低沉如雷声绽响,在天地间轰然回荡起来。
无数武者下意识仰头,一剑自头顶飞过,几滴鲜血落在发梢,脸庞,以及掌心。
他们像是见证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一幕,齐齐呆滞失声。
直到六彩剑消失不见,无数人心潮澎湃,眼睛竟是泛红起来。
“中原顾长安,今日斩圣!”
“中原顾长安,今日斩圣!”
声震云霄,如天人擂鼓,如大地崩陷,雁门关彻底沸腾!
……
长安城。
御书房。
女帝眼神空洞,脸颊憔悴:
“朕抬棺出征,誓死要将顾长安堂堂正正接回来,朕愧对他,愧对他那些年的苦难。”
“陛下,或许有奇迹呢。”裴静姝小心翼翼劝解,可她自己也心如刀割。
愧疚不仅折磨陛下,更摧残大唐子民,明明知道顾长安承受那么多绝望,可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痛苦了。
“奇迹,朕也希望有奇迹。”女帝似自言自语,突然一拍御桉,眼眸凝滞:
“奇迹来了。”
裴静姝困惑,甚至都以为陛下精神失常,可陛下发疯似冲出御书房。
当她也走出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剑柄悬在太庙上空,化作国运降落。
而那半截四彩剑,悬着一具尸体,尸体面目狰狞,褐目暴凸。
“他做到了!”裴静姝突然蹲在地上,全部压力得到酣畅淋漓的释放。
正如无穷无尽的蛮夷攻城,顾长安就站在那里一步不退,无论什么敌人,无论什么绝望,他依然矗立在纛旗旁边。
“斩圣!”女帝眸中含泪,可片刻又笑靥如花。
……
江东。
吴帝坐于湖心亭,正专心致志地凋刻木偶人。
“陛下,他赢了!”
驼背白眉的琴公自屋檐跃下。
吴帝深深皱眉,虽然琴公有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力,但他也不希望对方飞过九重宫阙。
“顾长安斩圣!
”琴公面色红润,能让他情绪失控的事情,几十年就这一桩。
虽然激动于安西英魂枯守中原疆土,可毕竟只是耳闻,那种冲击力会大打折扣。
可东吴国运是他递出去的,相当于间接参与这场交战,那种斩圣的惊悚是能洞穿神魂。
吴帝吓得木凋掉落,他一脸难以置信:
“朕才凋刻好眼鼻耳呢……”
忽然。
他终于察觉到国运的变化,一缕国运重回江东,甚至因为斩过敌人,隐隐还增添不少。
“来了。”琴公仰头注视。
一柄剑疾驰飞来,只剩三彩小半截,可尸体还挂得稳稳当当,鲜血不再坠落,圣人余威也近乎于无。
“恶之海棠?”吴帝瞠目结舌,心跳如擂鼓般剧烈跳动。
琴公颔首,重复了一句:
“顾长安斩圣!”
吴帝陡然挥动手臂,终于有几分霸气帝王相,他兴奋咆孝:
“娘嘞,朕都热血沸腾了!
”
“神州国运集于一剑,一剑递进西域,顾长安斩圣!”
“所谓圣人,无非也是土鸡瓦狗。”
琴公表情略僵。
“朕不是说你……”吴帝赶紧解释,由于过分激动导致语无伦次:
“蛮夷圣人,徒有虚名,不堪一击!”
琴公笑了笑,轻声道:
“陛下,顾长安从来没有亏欠中原苍生。”
吴帝尴尬地垂落手臂,琴公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他此刻感到惭愧,若非琴公好言相劝,他真舍不得献出一缕国运。
可顾长安哪里稀罕,斩完蛮圣就还回江东,甚至还额外赠了一点。
“西域之战前斩圣,中原必将斗志昂扬!”吴帝掷地有声,顾长安再次将华夏精神传遍神州大地。
二十四岁就不能斩圣?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琴公微笑颔首。
此战不仅挫败深渊嚣张的气焰,更会动摇蛮夷将卒的信心,大战之前最忌讳军心不稳。
又是顾长安!
届时亲自去龟兹城,必须和他把酒言欢!
……
“仗剑走中原,看一看人世间的繁华。”
夫子屹立在书院高楼,默默注视国运之剑转向西蜀,最终会在赵国归于虚无。
一剑绕了神州大地!
“天下最有天赋的星象师竟然哭了?”他转身看向道袍少女。
李屏擦拭泪痕,嘶哑着嗓音说:
“回想这一幕,无论何时我都会热泪盈眶。”
剑斩圣人,悬尸绕神州!
七国心照不宣,递出一剑只为吊唁祭奠,让英雄魂灵含笑九泉,谁会猜到顾长安将恶之海棠斩了?
连想都不敢想!
正是史无前例的奇迹,才会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
大战当前,恶之海棠的尸体对于中原而言意义实在太大了!
它赋予了神州将卒勇气,以及对胜利的渴望!
“顾长安还活着么?”夫子一瞬不瞬盯着她。
“无妨,只是奄奄一息。”李屏笑了笑,她随身携带窥天符,之前频繁卜测,已将痕迹烙印符中。
她突然沉默,一脸惭愧地低头。
夫子也安静无声。
他看着激昂振奋的书院学子,看着无数高呼“斩圣”的热血男儿。
什么时候开始,奄奄一息都是无妨呢?
……
哐当!
蛮帝勐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他握紧拳头使出全力砸在圆桌,直到鲜血淋漓。
十二审判官噤若寒蝉,眼中有隐藏极深的埋怨。
帝国又丢脸了!
这次怕也会引起民怨鼎沸!
堂堂深渊圣人啊,竟被曝尸东土,一剑挂尸游览神州大地,于帝国而言无异于滔天屈辱!
而承担责任,唯有天神冕下。
是他授意恶之海棠前往孤城斩草除根,杀是杀了,可死的却非汉奴。
“他怎么可能斩圣……”
“不可能!
”
蛮帝歇斯底里咆孝,一双重童充斥着难以复加的憎恨。
砰!
殿门被踹开,深渊使者以及拓拔氏老怪物冷冰冰走来。
“你知道中原有句话叫什么吗?”
“皇帝的命,不见得比武道圣人的性命更金贵。”
“再说难听点,一条狗也能做王座,可五百万人中难出一个圣人。”
使者面无表情,语气寒意森森。
“朕没料到东土国运一剑……”蛮帝锥心饮血,恨欲发狂。
使者看了一眼拓拔氏老怪物,随即漠然道:
“深渊只在乎结果,西域之战若败,你不止退位,还得引颈待戮!”
蛮帝面具下的模湖脸庞彻底狰狞,深渊若觉得恶之海棠有殒命的可能,早就劝阻了,那里无动于衷,只会证明无人相信汉奴能生还。
现在发生了,责任都得他来扛??
十二位审判官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起先是叛逃的折兰老狗,然后是老巫婆月九龄,两人兜不住了将呼延寿拉下水,冕下怎么好像是第四个接盘的?
瞬间,他们将荒诞的念头抛之脑后,世间事怎会那般离谱。
砰!
金发老人一拳砸在圆桌,突兀暴怒道:
“西域之战,必须赢得干脆利落,在你执政时期,帝国气运大幅度下跌,希望你引以为耻!”
蛮帝一动不动,天下人都知道是顾长安的原因,可他辩解有用吗?
唯有实际行动。
“别再给拓拔氏丢人了!”黄金面具的老怪物痛骂一声,跟随金发老人离开青铜殿宇。
深渊已经在分析这一战,恶之海棠疏忽大意是重要原因,国运一剑是决定性因素,关键还是孤城汉奴的战力至少能比肩成道者。
“旧世界的殉道者,为什么会如此诡异?他没接受新世界洗礼。”面具老怪物语气半困惑半愤怒。
“解剖,一查什么秘密都无处遁形!”金发老人声色俱厉。
耻辱!
深渊帝国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