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檀烟乱敌

“怪不得我们每次突袭都被预判。”王玄策捏紧铜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断足处的金线图谱突然再次亮起,这一次显现的不是解毒之法,而是陈奉的笔迹:“香阵中枢在东南巽位,需以童男童女血催动。”字迹旁边画着个简易的罗盘,指针正对着天竺军营的东南角。

“蒋校尉!”王玄策将铜印掷给蒋师仁,“带着火漆印去东南方向,找到中枢就用佛血破阵!”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刺青——那是出发前吐蕃赞普赐予的护身符,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微光,“我带主力牵制,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破解烟佛!”

蒋师仁接住铜印的瞬间,烟幕中的影像突然消失。三百尊烟佛重新凝聚成形,这一次它们掌心的俘虏脸上都露出诡异的笑容,齐齐转向东南方向。王玄策知道这是幻术在示警,阿罗那顺已经察觉他们的意图。

“随我冲阵!”王玄策翻身上马,横刀直指最近的烟佛。吐蕃骑兵如潮水般紧随其后,马蹄踏碎满地的贝叶,将梵文咒语踩在脚下。当他的刀锋劈开烟佛的刹那,竟从烟雾中抓出一缕真实的发丝——那是陈奉的发辫,上面还系着长安流行的红绳结。

远处的战象仍在狂乱冲撞,天竺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蒋师仁带领的三百骑已如利剑般刺向东南巽位,那里的地面正渗出暗红色的汁液,仿佛大地在流血。王玄策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玄奘法师说过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或许这整个香阵,都只是阿罗那顺用执念编织的泡影。

烟佛的碎雾中突然传来陈奉的声音,带着哭腔喊着“饶命”。王玄策挥刀斩断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见烟雾里浮现出自己妻儿的面容。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复仇的寒芒——无论这香阵藏着多少幻象,今日他都要亲手将其撕碎。

战象的悲鸣与士兵的呐喊交织成惨烈的乐章,恒河的流水声在其中若隐若现。王玄策知道,当蒋师仁的陌刀劈开那处中枢时,这场由檀香、鲜血和背叛组成的迷局,终将迎来最锋利的破局之刻。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片颠倒的烟幕里,守住最后的清醒。

第三卷 第三章 檀烟乱敌

第三节 烟路指迷

解毒药粉从王玄策指间撒出的刹那,空中飘散的烟佛残丝突然剧烈震颤。那些青灰色的雾气不再随风四散,反而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半空盘旋缠绕。王玄策握紧横刀的手微微出汗,看着烟雾在眼前逐渐显露出沟壑纵横的轮廓——竟是恒河流域的立体沙盘,连支流旁的芦苇荡都清晰可辨。

“是地形沙盘!”蒋师仁的陌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刃映出沙盘边缘的七座佛塔虚影。那些用烟雾凝成的佛塔正在渗出黑血,每滴坠落的血珠落地时,都化作寸许高的阿罗那顺虚影,他们手持微型弯刀,对着唐军阵型做出割喉的动作。

王玄策的断足突然传来灼痛感,金线图谱在伤口处飞速游走,最终指向沙盘中央的曲女城。他想起去年被俘时,曾在王宫地牢里见过类似的血祭仪式——天竺术士用活人鲜血绘制地图,能预示敌军的行军路线。此刻七座佛塔渗出的黑血,正沿着沙盘上的河道缓缓流动,所过之处,烟雾凝成的草木尽数枯萎。

“劈开血雾!”王玄策的吼声混着远处战象的悲鸣。蒋师仁的陌刀带着破风之势直刺最近的血珠,刀刃穿过阿罗那顺虚影的瞬间,刀身突然泛起青光。众人惊愕地看着那些青光在钢铁上晕染开来,竟化作孙思邈亲绘的《毒草纲目》图谱,泛黄的纸页虚影上,“曼陀罗”条目旁用朱砂写着几行藏文批注——正是吐蕃赞普的笔迹:“此花与藏地狼毒相混,可催疯癫兽,唯青稞酒能解其半。”

“原来赞普早有准备!”蒋师仁突然想起出发时,吐蕃援军特意携带的三十坛青稞酒。当时只当是御寒之物,此刻才明白其中深意。他挥刀再劈,图谱突然翻过一页,露出孙思邈的朱批:“血引血解,火借风威。”

此时空中的铜佛残核突然迸出金粉,如星雨般坠落裹住整个烟雾沙盘。黑血在金粉灼烧下发出滋滋声响,升腾的白烟在空中扭曲变形,最终凝成八个金字:“午时三刻,东风助焚”。王玄策抬头看天,日影已近中天,远处恒河水面的波纹正随着风向转变,果然是东风欲起的征兆。

“王正使快看!”一名吐蕃骑兵突然指向后方。那些中毒最深的唐军士卒正纷纷弯腰呕吐,黑色的秽物落地时,竟有无数青铜色的小虫从中爬出。仔细看去,那些虫子竟是用梵文铸造的“死”字,六足爬行间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爬过的草叶瞬间枯死。

“是梵文蛊虫!”王玄策认出这是天竺最阴毒的血咒之术,需将活人精血注入青铜模子,经七七四十九日梵咒加持方能炼成。他突然想起陈奉投影里的波斯商人,那些陶罐中装的恐怕就是这种蛊虫的虫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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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的陌刀在地上划出半圈,将几只爬近的蛊虫圈在其中。金粉落在蛊虫身上时,青铜外壳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血丝——原来这些蛊虫是以被俘唐军的血筋为芯。随着最后一只蛊虫被金粉烧成灰烬,呕吐的士卒们纷纷抬起头,眼瞳里的浑浊渐渐散去,其中一人突然嘶吼着冲向天竺军阵:“他们在佛塔下埋了火药!”

这声呼喊如惊雷般炸响。王玄策立刻看向烟雾沙盘,七座佛塔的位置此刻正泛着红光,与他记忆中曲女城的七处城门恰好对应。午时三刻的东风,加上佛塔下的火药,显然是要将攻入城中的唐军一网打尽。

“蒋校尉!”王玄策指着沙盘上的一条支流,“带五百骑沿这条水道绕至佛塔西侧,那里地势低洼,火药威力会减弱!”他扯下腰间的水囊,将青稞酒倒在断足的伤口上,剧痛让他的声音更加清晰,“剩下的随我正面强攻,吸引他们注意!”

金线图谱在酒精刺激下突然亮起,在烟雾沙盘上标出七处佛塔的地下通道。王玄策看着那些闪烁的金线,突然明白这解毒图谱不仅能解曼陀罗之毒,更是玄奘法师留下的曲女城布防图。当年法师在那烂陀寺修行时,想必早已摸清这座古城的脉络。

蒋师仁带领的骑兵刚消失在芦苇荡,天竺军阵突然射出密集的箭雨。王玄策挥刀格挡,却见箭簇上都裹着曼陀罗花粉,中箭的战马立刻人立嘶鸣。他突然放声大笑,对着身后的八千余骑高喊:“看见那些金字了吗?老天要助我们复仇!”

午时的日头越发炽烈,东风卷着水汽掠过恒河水面。烟雾沙盘上的金字开始闪烁,七座佛塔的虚影突然同时爆炸,黑血溅落处,浮现出阿罗那顺在佛塔下布置火药的场景。中毒清醒的唐军士卒们纷纷拔出兵刃,他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刚才吐出的蛊虫仿佛带走了所有恐惧。

王玄策的横刀指向曲女城的方向,断足的疼痛已化作冲锋的号角。他知道午时三刻的东风不仅会助燃火药,更会将天竺人的毒烟吹回他们自己的阵地。这场由檀香、鲜血和阴谋织成的迷局,终于在天意与人心的合力下,显露出破局的曙光。

烟雾沙盘在金粉灼烧下渐渐消散,最后留下的,是七道指向佛塔的金线。王玄策策马踏过那些正在淡去的光痕,仿佛踏过通往胜利的阶梯。远处传来蒋师仁的喊杀声,东风里开始夹杂着火药的硫磺味——午时三刻,到了。

第四节 :香灰破咒

垂死的檀香堆突然迸出蓝火,残枝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升腾的灰烬被东风卷向高空。王玄策勒马仰首的瞬间,瞳孔被空中景象攫住——那些灰白灰烬竟在风里组成幅流动的星图,北斗第七星旁浮着四行朱砂字,正是《推背图》第四十三象的谶语:“香焚血沸,河翻象跪,金佛颔首,胡尘尽褪。”

“是袁天罡的预言!”王玄策的断足在马镫上猛地一磕,伤口处的金线图谱突然发烫。他记得当年在长安太史局,李淳风曾指着这一象叹息:“西域将有兵戈,唯佛道相济可解。”那时只当是妄言,此刻看灰烬中浮现的星轨,竟与曲女城的方位完全重合。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劈向地面,刀锋划过之处,浮土簌簌剥落。随着一声金属脆响,半具青铜浑天仪从灰烬里露出轮廓,仪盘上的刻度仍泛着幽光,“天竺”方位的凹槽里,赫然插着半支断箭——箭杆上的缠绳是大唐府兵制式,箭头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是陈奉的箭!”王玄策翻身下马,不顾断足剧痛扑过去。他认出这箭羽是去年副使亲兵的配物,当年突袭时陈奉曾射偏一箭,原来竟是射向此处。浑天仪的铜环上刻着细密的梵文,金线图谱的光芒映上去时,文字突然转为汉文:“寅时三刻,毒库在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