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毒经解毒

雪莲药田突然腾起烈焰,不是绿火的阴冷,是带着暖意的赤红。火光中缓缓升起三百具尸体,都穿着太医署的藏青色官服,袖口绣着金线药杵。最前面那具手中的药钵还冒着热气,钵沿的“唐”字在火中愈发鲜亮,正是贞观年间太医令的样式。蒋师仁认出其中几具身形,与太医署存档的画像一般无二——这些人不是失踪了吗?当年太宗派他们随商队入西域采买药材,竟都折在了这里。

“他们一直在守着药方。”王玄策拔出骨针,右臂的紫黑已褪成淡红。金粉从针孔里不断涌出,在他脚边汇成小溪,顺着太医署图的纹路流淌,恰好注入图中药库的位置。那些火中的太医尸体突然齐齐转身,药钵里飞出无数药材虚影,雪莲、牛黄、麝香……竟都是解毒方上的主药。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插入地面,刀身的太医署图与金粉溪流完全重合。他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震动,像是有无数药罐正在沸腾。火中的尸体开始分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药田,那些原本泣血的雪莲突然挺直花茎,花瓣在烈焰中绽放得愈发洁白,根茎处的唐军腰带渐渐松开,飘向空中组成“贞观”二字。

王玄策将七枚骨针并排摆在冰面,针尾梵咒连成完整的经文。金粉落在上面,竟显出这些骨针的来历——是用玄奘法师西行时带回的佛骨碎料所制,当年太医署耗费三年才将解毒咒文刻上去。他突然想起出发前,老太监塞给他的锦囊里写着“遇毒可寻吐蕃圣物”,原来指的不是佛骨,是文成公主留下的后手。

火中的最后一具太医尸体化作金粉前,突然将药钵对准王玄策。他伸手接住,钵底刻着的“永护大唐”四个字烫得手心发麻。蒋师仁抬头望去,雪莲药田的火焰正在消退,露出底下平整的冻土,而那些愈合的陌刀纹路里,太医署图的密室位置正闪着红光——显然是在指引他们,开春复仇时要先取太液池底的备用药方。

王玄策将药钵揣进怀里,骨针的梵咒还在腕间发烫。他看着蒋师仁刀身映出的长安轮廓,突然想起初入太医署那年,孙思邈摸着他的头说“医者仁心,亦能护国安邦”。此刻三百太医的魂灵在火光中渐渐消散,留下的药香却与雪莲气息相融,在祭坛上空凝成个巨大的“唐”字。

“等踏平中天竺,”王玄策的断足在金粉堆里重重一跺,“就把这些骨针带回长安,埋在太医署的老槐树下。让他们知道,大唐的医者就算死在异乡,骨头里也刻着护民的咒。”

蒋师仁重重点头,陌刀归鞘时,刀身的太医署图突然隐去,只留下寒光凛冽的刃口。远处的雪山传来雪崩的轰鸣,像是在为他们助威,而那些烧尽的雪莲药田上,正钻出嫩绿的新芽,芽尖都顶着点金粉,在月光下闪着希望的光。

第五节:万毒归宗

王玄策捏住绛色丝线猛地抽回手,骨针针尖带出的黑血在空中骤然凝固。那些紫黑血珠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祭坛上空缓缓铺开,竟化作幅立体的天竺地图——恒河如银色丝带贯穿其中,朱木那河的支流上还泛着毒雾般的灰光。蒋师仁举刀挑开最后一只垂死的毒蛛,看见地图上标注的城邦都在渗血,其中中天竺的都城用金线勾勒,城中心赫然是阿罗那顺的宫殿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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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你看!”蒋师仁的陌刀突然指向地图东北角,那里的黑血正在剧烈翻涌,形成个漩涡状的标记。王玄策凑近细看,认出是当年被迦楼罗毒箭袭击的峡谷,血痕在地图上蔓延出蛛网般的路径,最终都汇入恒河下游的三角洲。他突然明白,天竺人的毒不仅用在战场上,更顺着水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片土地。

陌刀带着破空声劈向地图中央,刀气撞上黑血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紫光。那些凝固的血珠瞬间蒸发成紫色雾气,在半空中翻滚蒸腾,渐渐显露出七处波光粼粼的水源——有雪山融成的湖泊,有雨林深处的暗河,甚至包括恒河最湍急的那处险滩。蒋师仁认出其中两处,去年侦查时曾见天竺士兵往水里倾倒黑色粉末,当时以为是祭祀仪式,此刻才惊觉那是投毒的实证。

“每处水源都连着他们的粮仓。”王玄策的断足在冰面上碾出裂纹,骨针针尖的血珠还在不断补充着雾气,“阿罗那顺想用毒毁掉咱们的补给线,让唐军未战先溃。”他话音刚落,雾气中的水源突然开始冒泡,涌出无数戴着枷锁的唐军虚影,那些模糊的身影在水中挣扎,渐渐化作毒雾的一部分。

铜佛最后一点残片在金光中消散,漫天金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尽数落入王玄策怀中的药钵。钵身突然烫得惊人,金粉在上面烙出八个古篆,笔画间还缠着梵文注解:“以彼之毒,攻彼之心”。蒋师仁凑近细看,发现每个字的笔画里都藏着细小的毒纹——正是迦楼罗毒的配方纹路,却被唐楷的笔锋硬生生扭转成反击的姿态。

“这才是终极解药。”王玄策的指尖抚过药钵,金粉组成的字迹突然活了过来,在钵底转出个太极图案。他想起文成公主虚影刻在王座下的药方,那些药材配比此刻突然在脑中清晰起来——原来解毒的关键不是中和毒素,是用天竺毒物的特性反制其心脉,就像用迦楼罗毒的燥烈克制阿罗那顺常年饮毒养成的阴寒内息。

三百具太医尸体突然从火中站直,藏青色官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僵硬的手臂同时抬起,干枯的手指齐刷刷指向东南方,指尖渗出的金粉在空中连成条笔直的线,直指恒河畔那处用黄金浇筑的祭坛。蒋师仁瞳孔骤缩,他在吐蕃赞普的密档里见过这处建筑——阿罗那顺每年都要在那里举行祭毒大典,将俘虏的心脏投入毒池,祈求毒物庇佑。

“是毒源。”王玄策的声音带着冰碴,骨针在掌心转出个圈,针尖的黑血滴在药钵里,与金粉药方相融后竟开出朵血色莲花。他看见莲花花瓣上浮现出无数唐军的脸,都是去年在黄金祭坛被献祭的弟兄,他们的眼睛里映着黄金祭坛的轮廓,祭坛顶端那尊毒神像的面孔,赫然与阿罗那顺一般无二。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剧烈震颤,刀身吸收的金粉顺着刀刃流淌,在地面画出黄金祭坛的剖面图。底层是用来养毒蛛的地宫,中层藏着熬制毒液的铜鼎,顶层的祭台下面,竟刻着与苯教祭坛相同的毒经纹路。他突然明白,这些遍布天竺的毒术源头都在那里,阿罗那顺是想借苯教的邪术,将整个恒河流域变成毒沼。

“开春后的第一战,就打黄金祭坛。”王玄策将骨针插回青铜药匣,七枚骨针在空中排出北斗阵形,针尖都指向东南方。药钵里的血色莲花突然炸开,花瓣化作无数细小的箭头,穿透紫色雾气钉在地图上的黄金祭坛位置,每个箭头都在燃烧,烧出“复仇”二字。

太医尸体的手臂还在保持着指方向的姿态,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藏青色官服上的金线药杵与蒋师仁刀身的纹路产生共鸣。王玄策看见其中一具尸体的腰间挂着块腰牌,上面刻着的“秦”字被血浸得发黑——正是当年随玄奘西行的太医秦无咎,传说他在天竺失踪前,曾寄回密信说“毒心不灭,毒源不绝”。

紫色雾气突然开始消散,露出底下重新变得清晰的天竺地图。恒河的银线旁多出无数红点,都是被毒物侵蚀的村庄,而黄金祭坛的位置正发出妖异的红光,像颗跳动的毒瘤。蒋师仁挥刀将最后一缕雾气劈碎,刀刃上的水源标记突然与地图重合,七处投毒之地恰好组成个包围黄金祭坛的阵型。

“以彼之毒,攻彼之心。”王玄策将药钵举过头顶,金粉药方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咱们就用他们投在水里的毒,灌进黄金祭坛的地宫。让那些毒蛛、毒鼎、毒神像,都尝尝被毒物反噬的滋味。”

蒋师仁重重点头,陌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风卷起地上的金粉,在空中凝成把巨大的刀影,直指东南方。太医尸体们在这时齐齐跪下,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复仇祈祷,他们的身体化作漫天金粉,融入王玄策怀中的药钵,让那八个古篆愈发鲜亮。

王玄策的断足在冰面上踏出坚定的步伐,药钵里的血色莲花已化作颗殷红的丹丸。他知道这是三百太医的魂灵与无数弟兄的血气所凝,是比任何解药都更强大的武器。远处的雪山传来雪崩的轰鸣,像是在为唐军的复仇之路擂鼓,而恒河畔的黄金祭坛,此刻应该正被毒雾笼罩,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毁灭。

蒋师仁扶着王玄策转身离开祭坛,身后的人皮经书早已化作飞灰,雪莲药田的灰烬里钻出嫩绿的新芽。七枚骨针在青铜药匣里发出轻响,像是在倒计时,又像是在催促。王玄策低头看了眼药钵上的字,突然握紧拳头——阿罗那顺用毒经养出的毒心,终将被大唐的刀锋剜出,让恒河的流水冲刷掉所有毒痕。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终于走出苯教祭坛。蒋师仁回头望去,那些太医尸体消失的地方,正升起道金色的光柱,穿透云层直指东南方,像是为他们标出了复仇的路径。王玄策将药钵紧紧揣在怀里,感觉那八个字正在发烫,烫得像无数弟兄的心跳,在告诉他:万毒终将归宗,而毒源所在,便是正义降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