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转向,将重组的唐旗吹向东南。王玄策拔出剑时,发现剑身已刻满殉难者的姓名,最末处是他自己的名字,旁边留着道空白。蒋师仁用陌刀挑起片燃烧的吐蕃王旗残片,发现布纹里缠着根发丝,竟是文成公主的——当年她入藏时,曾将自己的发丝织进两面旗帜,一面赠松赞干布,一面随唐军西戍。
三日为期。王玄策将青锋归鞘,玉带钩自动缩成玉佩挂在他腰间。十二枚腰牌突然升空,在唐旗周围组成星斗阵,北斗第七星正对着中天竺的方向。蒋师仁清点联军人数时,发现正好多出十二人,他们都穿着褪色的唐军号服,腰牌上的名字与空中的星斗一一对应。
雪霁时,重组的唐旗已飘在队伍前方。王玄策的节杖与青锋并立,杖头牦牛尾饰物突然竖起,指向人皮地图燃烧后的灰烬——那里正长出株红柳,柳枝上挂着片吐蕃王旗的残布,布面裂口里露出枚唐式铜印,印文讨击使印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蒋师仁翻身上马时,听见风中传来钟磬声,那是从七十余处衣冠冢方向同时响起的,仿佛千军万马正从地下苏醒,随唐旗奔赴复仇之路。
第三节 :威压诸部
王玄策的断足在雪坡上踏出深窝,蒋师仁伸手欲扶时,他已抓住残幡边缘。布料上的血痂与冻雪混在一起,在掌心凝成冰碴。递刀。他的声音穿透风层,蒋师仁的陌刀立刻横在雪地上,刀身映出三十里外聚集的部落帐篷——那些是徘徊在吐蕃与泥婆罗边境的十二部羌人,此刻正举着狼旗观望。
残幡绑在陌刀顶端的刹那,罡风突然变向。原本撕裂的旗面竟自行舒展,背面的墨迹在夕阳下渗出金光——那是玄奘西行时手书的《般若心经》,每个梵文都嵌着细碎的金箔,应是文成公主入藏时请大慈恩寺僧众添饰的。王玄策数到受想行识四字时停住,发现纸缝里夹着片菩提叶,叶纹正顺着经文脉络游走。
蒋校尉。王玄策的节杖指向最近的部落帐篷,蒋师仁立刻拔刀割腕。鲜血在雪地里画出半道弧线,滴落在幡面时突然跃起,顺着经文的笔画流动。当血珠漫过色即是空四字,原本墨色的字迹竟化作赤红,如火焰般灼烧起来,将周围的雪气蒸腾成白雾,在半空凝成尊丈高的观音像——衣袂间飘出的,正是玄奘译经时的檀香。
铜佛残核突然从旗面滑落,在幡杆根部碎成金粉。那些粉末顺着木纹攀爬,将陌刀的铁柄镀成赤金,刀身上浮现出唐太宗的御笔:天可汗所至,万邦来朝。王玄策突然听见地底传来金属碰撞声,幡杆插入的雪地开始震颤,三百道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每道裂痕里都透出唐刀的寒光。
第一具遗骸破土而出时,蒋师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具尸骨穿着吐蕃样式的皮裘,内里却裹着唐军明光铠,手中半截唐刀刻着秦府右卫四字——那是秦叔宝麾下旧部的记号。紧接着,三百具遗骸相继涌出,皮裘碎裂处露出各异的军阶标识:有折冲府的校尉印,有羽林卫的豹纹符,甚至有个少年兵的尸骨上,还挂着长安西市买的糖人残块。
是咸亨元年的戍边军!蒋师仁认出其中一具遗骸的腰牌,那上面的王孝杰三字虽被腐蚀,却仍能辨认。王玄策突然想起使团覆灭那日,天竺兵曾炫耀过缴获的唐军甲胄,原来这些人竟是被俘虏后强穿吐蕃服饰处死的。此刻他们手中的半截唐刀突然共振,在雪地上拼出二字。
远处的羌人部落突然骚动。最前方的白兰部首领刚举起狼旗,幡面的赤红经文突然射出光刃,将狼旗劈成两半。十二部羌人同时惊呼——他们看见三百具遗骸的眼眶里燃起幽火,火光照亮了皮裘下的唐军刺青:左胸是字,后背是字,与王玄策节杖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第一个下马的是党项部首领。他将佩刀倒插在雪地里,刀柄朝上刀鞘触地——这是吐蕃最隆重的降礼,意为刀已归你,命由你断。其余十一部首领相继效仿,十二柄佩刀在雪地上组成圆圈,将唐幡围在中央。有个吐蕃化的汉人首领突然解下发辫,露出头顶用酥油膏护住的唐式发髻,高喊:我父是河西戍卒,盼唐旗归乡二十年矣!
王玄策的节杖重重顿地。三百具遗骸突然齐齐转身,面向十二部羌人举起半截唐刀。那些首领看清刀身上的刻字后,突然集体跪倒——每柄刀上都刻着他们部落的名字,旁边标注着贞观年间与大唐的盟约:助唐讨逆,世世无绝。最年长的吐谷浑首领颤抖着摸向幡面,指尖触到空即是色四字时,金箔突然脱落,露出底下藏着的盟书残片。
蒋师仁发现那些遗骸的手指都指向同一方向——中天竺。他拔刀挑起具吐蕃斥候的尸体,将其掷向最近的部落帐篷,尸身裂开处滚出枚天竺金币,币面戒日王的头像正被唐军甲胄的锈迹腐蚀。你们看清楚了!他的吼声震落帐篷上的积雪,十二部羌人这才发现,他们用来与天竺交易的食盐,袋底竟印着唐军的箭簇纹——那是被俘虏的戍边军偷偷做的记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赤金幡杆突然发出龙吟。《般若心经》的经文开始旋转,将三百具遗骸的残魂吸入旗面,原本赤红的色即是空四字化作鎏金,在风中抖出梵呗声。王玄策的断足踩在遗骸破土处,发现地下竟是处唐军军械库,锈迹斑斑的弩机上,还刻着二字——那是太宗年间最精锐的远程兵器。
羌人部落的狼旗纷纷倒卷。有个部落首领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刺青:那是幅微型的长安舆图,朱雀大街的位置被指腹磨得发亮。他说这是父亲临终前刺的,当年随王玄策的叔父王思政戍边,被俘后用十年时间在各部落间传递唐军消息。王正使,他叩首时额头渗血,这些年我们假意归附吐蕃,就是等这面唐幡啊!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自动出鞘,刀身映出远处的雪山——那些山峰的轮廓竟与幡面经文的笔画重合。王玄策数到第七座雪山时,发现山坳里藏着十二部羌人的牲畜群,每头牛羊的耳后都烙着唐式火印,只是被吐蕃的狼纹掩盖了大半。将火印烧出来。他的命令刚出口,三百具遗骸手中的半截唐刀突然齐鸣,将周围的雪块熔成沸水。
当十二部羌人的牲畜群露出完整的唐式火印时,幡面的《般若心经》突然射出金光。王玄策看见玄奘大师的身影在光中显现,正将串菩提子挂在幡杆上——每颗珠子都刻着个被俘唐军的名字,共三百颗,与破土的遗骸数分毫不差。蒋师仁突然注意到,最末颗珠子上刻着王玄策三字,只是笔画尚未填色。
羌人首领们开始解甲。他们从帐篷里搬出藏匿的唐军旧物:有褪色的明光铠,有锈蚀的横刀,甚至有个萨满捧着块半截的使节杖——那是贞观年间出使吐蕃的李道宗留下的,杖头的牦牛尾已变成灰白色,却仍能闻到长安的柏香。这些年,我们每部都藏着件唐物。吐谷浑首领将使节杖残段递给王玄策,就盼着有人能将它们带回长安。
三百具遗骸突然齐齐跪倒,将半截唐刀插进雪地里。刀阵中央的雪层融化,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戍边军的血书:生为唐兵死为唐魂若见唐使请告长安我们未降。王玄策的节杖与青石板相触时,石板突然裂开,里面藏着十二部羌人与唐军的盟誓,用吐蕃文、汉文、梵文三种文字书写,落款处是贞观十五年的印鉴。
暮色降临时,十二部羌人已编入联军。他们举着唐幡前行,幡面的《般若心经》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三百颗菩提子随步伐轻响,如同一支沉默的军乐。蒋师仁清点人数时,发现正好多出十二名向导——每个羌人部落都派出了最熟悉地形的猎手,他们腰间挂着的,正是用唐军旧甲熔铸的令牌。
王玄策的断足踩在青石板的裂痕处,血珠滴下时,石板突然渗出更多的血字,在雪地上连成通往中天竺的密道图。他抬头望向幡面,玄奘手书的经文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佛说复仇亦是渡厄。远处的雪山正在共鸣,仿佛千佛在为这支复仇之师诵经,而那面唐幡,正带着三百忠魂的遗愿,刺破雪域的夜幕向前挺进。
第四节: 刀鸣慑敌
王玄策的指腹抚过横刀吞口,青铜兽首突然睁开眼。这柄刀是当年出使天竺前,安西都护府赠予的仪刀,刀身錾刻的梵文来自玄奘译本,原是为求旅途平安,此刻却在掌心发烫。他反手拔刀的刹那,雪地里的碎冰突然跃起,在刃面映出三十里外吐蕃援军的旗帜——禄东赞的次子带着五千骑兵,正踏着雪尘而来。
的一声震鸣穿透风层。刀身梵文突然脱离铁刃,二十八个金色字符在空中盘旋,最终组成个丈高的字。王玄策看见每个字符都在渗血,那是过去三十年战死西域的唐军血魂,此刻正顺着字符边缘滴落,在雪地上烧出焦痕。十二部羌人首领的佩刀同时出鞘,刀鞘碰撞声里混着牙齿打颤的轻响。
蒋师仁的耳坠突然发烫——那是枚吐蕃样式的银环,里面却嵌着唐军的铜扣。他刚握紧陌刀柄,就见部落首领们的佩刀开始震颤,刀镡处的吐蕃纹饰层层崩裂,露出内层錾刻的汉文字。最年长的白兰部首领突然瘫坐在雪地里,他的佩刀刀镡裂得最彻底,字周围还刻着贞观二十三年的日期,正是松赞干布病逝那年。
这是...蒋师仁挥刀挑过柄羌人佩刀,刀镡内侧的裂纹里渗出朱砂。王玄策认出那是大唐军匠特有的封蜡,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时,曾秘密将三百柄刻有字的佩刀赠予亲唐部落,约定若唐军西进,便以此为信。此刻这些佩刀正齐齐指向吐蕃援军的方向,刀身折射的阳光在雪地上织成网,将五千骑兵困在光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