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傍晚,刚过六点,天就灰蒙蒙地暗下来了。风顺着老城区的巷子往里钻,卷起一地的枯叶,啪啪地拍在“味耕堂”那面斑驳的门墙上。警戒线歪歪扭扭地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像一道刚撕开的伤口。
陈砚舟站在那儿,手里紧紧攥着法院的传票,指关节捏得发白。他身上是件洗得发旧的靛蓝立领衬衫,袖口都磨毛了边,左腕上挂着一枚银制的汤勺饰品,随着呼吸轻轻晃着。这地方,他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都认得路——可如今,却要靠这一张纸才能进。而这张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是“查封”。
他是陈家独子,二十八岁,金融系海归,原本在投行做数据分析,整天西装革履,坐在高楼里算K线图。三天前,老家一个电话打来,说“味耕堂”因用地沟油被人举报,法院判了,经营权要移交别人。他不信,连夜就赶了回来。
他心里清楚,父母做了一辈子人,清清白白,灶台擦得能照出人影。可法律不信这个,法律只看证据。
门口堵着四个穿黑衣服的保安,人高马大,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眼神硬邦邦的。其中一个抬手拦他:“里面正交接呢,闲人免进。”
“我是陈砚舟,”他嗓子发干,“这店是我家祖业。”
那保安没动,也没接话,只把胳膊又横高了几分。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哐”一声闷响,像是木头断裂。紧接着是哗啦啦一阵碎响——有什么重东西砸在了地上。
陈砚舟心里一抽。
是牌匾。
他猛地撞开警戒线,朝里冲。一个保安伸手拦他,他侧身躲过,肩膀狠狠顶过去,硬是挤进了门。鞋底刚踏进门槛,他就看见乔振海抬起右脚,一脚踹在“百年老字号·味耕堂”那块红漆牌匾上。
牌匾轰然倒地,木框裂开,金粉簌簌地往下掉,像下了一场无声的雪。
乔振海三十出头,一身阿玛尼西装,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袖口还沾着点油渍。他慢悠悠拍了拍手,嘴角一扬:“法院都判了,你还来闹什么?现在这儿归我。”
陈砚舟冲上去想捡那块最大的碎片,却被乔振海一把推开:“滚出去,别脏了我新店的地。”
他踉跄退了两步,喉咙发紧,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们凭什么?”
“凭这个。”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从旁边走出来,手里拿着份文件。他是赵德利的秘书,在市食药监局做事,专门替领导处理“麻烦”。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翻开文件念:“根据检测报告,贵店长期使用非法回收油品,证据确凿,程序合法。”
陈砚舟盯着那份报告,眼底冒火:“胡说!我们家用油全有台账,每一笔都能溯源!这种报告谁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