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末,白昼的燥热还未完全褪去,晚风已裹挟着微凉的湿意,悄然漫过李家小院爬满凌霄花的墙头。院子里,方清墨正弯腰侍弄着几盆精心培育的兰草,指尖拂过修长的叶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厨房里飘出绿豆百合汤清甜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寻常人家的安宁。
客厅里,十二岁的李天枢盘腿坐在宽大的羊毛地毯上,小脸在落地灯柔和的光晕下显得格外专注,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面前铺着一张硕大的白纸,色彩斑斓的蜡笔散落四周。他正用力涂抹着,蜡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李玄策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关于西疆某水利工程安全评估的内部简报,目光却不时飘向地毯上的儿子。连续三个晚上了,这孩子总在深夜惊醒,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问他梦见了什么,又总是摇头,只说“乱糟糟的”。
“天枢,”方清墨端着一碗温热的绿豆汤走进来,柔声问道,“还在画?给妈妈看看今天画了什么?”
李天枢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雾,像是还没完全从另一个世界抽离。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张几乎铺满的画纸推了过来。
方清墨放下碗,目光落在画上,脸上的温婉笑意瞬间凝固了。李玄策也放下简报,倾身向前。
画布上,没有孩子惯常的蓝天白云或卡通人物,只有一个巨大、扭曲、仿佛由无数六边形孔洞构成的暗黄色结构,像是一个被无形巨力挤压变形的蜂巢,占据了画面中心。一道道刺目的、粘稠的鲜红色液体正从那些被挤压得变了形的孔洞边缘渗漏出来,蜿蜒流淌,如同泣血的伤口。无数细小的、用杂乱线条勾勒出的“小蜜蜂”惊恐地围绕着这巨大的蜂巢飞舞,翅膀画得歪歪扭扭,方向混乱,透着一股仓皇失措的绝望感。整个画面用色浓烈而压抑,线条稚拙却充满一种令人心悸的张力,仿佛孩童纯净心灵无意中捕捉到的某种不祥预兆。
“这……这是什么,天枢?”方清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画纸上那刺目的红色“汁液”。
李天枢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闷:“就是……就是这几天晚上梦见的。一个很大很大的蜂房,在抖,像地震一样。里面甜甜的蜜……流出来了,好多好多。小蜜蜂都吓坏了,到处乱飞……”他描述得断断续续,带着孩子气的困惑和残留的惊惧,“好吵,好乱。”
李玄策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他接过画纸,指尖感受着蜡笔粗粝的质感,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那扭曲变形的结构,那象征着流失的鲜红汁液,那混乱无序的蜂群。这绝非普通的童梦涂鸦,它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不安和系统性的崩塌感。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自然灾害的隐喻?某种社会结构的动荡?还是……更具体、更迫近的威胁?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就在这时,李玄策放在茶几上的加密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发出急促而低沉的蜂鸣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张明远”的名字——国安部情报分析处的处长。
李玄策的心猛地一沉。这种非工作时间的直接呼叫,意味着有紧急事态。他迅速拿起手机,接通。
“部长!”张明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和紧绷,“半小时内,我们连续捕捉到三波高强度、高度隐匿的定向网络攻击尝试!目标非常明确——国家生物基因库核心数据服务器、西疆农科院抗旱作物种子资源库、还有……江南大学生物医药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预研项目数据库!攻击手法极其老练,初步溯源显示跳板遍布多个中立国,但核心指令流有‘暗河’(某知名国际黑客组织)的显着特征!”
李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电般再次射向地毯上那幅令人不安的画作——震动的蜂巢?泄露的汁液?生物、农业领域……这巧合得令人脊背发凉!
张明远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玄策心上:“……还有,我们刚刚接到内部通报,就在过去48小时内,上述三个机构,以及另外两家涉密程度稍低的农业研究所,共计七名核心青年骨干研究员,几乎同时收到了内容高度相似的匿名加密邮件!邮件措辞极具诱惑力和压迫性,许诺提供海外顶尖机构数倍年薪、顶级实验室资源和‘绝对学术自由’,同时……隐晦地暗示他们留在国内的项目‘前途未卜’甚至‘存在风险’!措辞像是精心设计的心理战!”
轰——!
李玄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蜂巢震动(网络攻击)!甜美的汁液泄露(核心数据/尖端人才)!小蜜蜂慌乱飞散(人才被恶意挖角)!儿子那看似荒诞不经的梦境画面,此刻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打开了眼前这残酷现实的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