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礼蟹!”龙傲天嗤笑一声,“讲咁多大道理,不如整碗李大嘴嘅‘忘忧杂碎面’实际啦!食饱咗,乜烦恼都冇晒!”(讲这么多大道理,不如来碗李大嘴的‘忘忧杂碎面’实际!吃饱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地上的雷万山,呜咽声渐渐小了。
佟湘玉的话,众人的七嘴八舌,还有郭芙蓉那魔音穿脑却莫名带着力量的歌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那被金钱和绝望层层包裹的心防。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那张苍白的脸上,泪痕纵横交错,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疯狂和空洞,而是充满了深不见底的迷茫和一种被抽空灵魂般的虚弱。
他呆呆地看着佟湘玉递过来的茶杯,看着周围一张张或关切、或好奇、或无奈、或带着善意调侃的脸,又茫然地看向空中那不断滚动的、全是“古人”对他这“金融难民”点评的光屏。
“数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喃喃地重复着佟湘玉的话,每一个字都念得很慢,很重,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些字。
“重头…再来?” 他抬起眼,看向郭芙蓉,后者正叉着腰,一副“老娘就是这么飒”的样子。
“唔通…我真系错咗?”(难道…我真的错了?)他下意识地,用上了自己最熟悉的粤语,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看向龙傲天,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困惑和动摇。
“钱…真系可以买到一切?买到快乐?买到安心训觉?”(钱…真的可以买到一切?买到快乐?买到安心睡觉?)
龙傲天对上他那双迷茫的眼,难得地收起了那副“宇宙最狂”的拽样,嗤笑一声,语气却少了几分刻薄:“痴线!钱可以买到鲍参翅肚,买唔到李大嘴嘅心意。买到金丝楠木床,买唔到沾床就着嘅好梦!买到成队保镖,买唔到白展堂帮你挡刀嘅义气!买到成屋靓女,买唔到…咳,”他看了一眼旁边竖起耳朵的祝无双,立刻改口,“买唔到无双心甘情愿同你跳支舞嘅真心!呢度嘅嘢,边样系你嗰咩劳什子交易所买到嘅?”(白痴!钱可以买到山珍海味,买不到李大嘴的心意。买到金丝楠木床,买不到沾床就着的好梦!买到整队保镖,买不到白展堂帮你挡刀的义气!买到满屋美女,买不到…买不到无双心甘情愿陪你跳支舞的真心!这里的东西,哪样是你那什么劳什子交易所买得到的?)
小主,
雷万山浑身一震,如受重锤。
龙傲天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被金钱异化了二十年的心上。
他猛地转头,视线扫过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正用他的“量子炒勺”小心翼翼地尝试复原那锅传说中的“忘忧杂碎面”,油光满面的脸上是专注和一丝期待。
白展堂拿着那块“盗圣专用抹布”,虽然嘴上嫌弃,却依旧在仔细擦拭雷万山刚才摔倒时蹭到地板上的一点污渍。
吕秀才凑在郭芙蓉身边,小声地纠正着她《从头再来》的歌词发音,换来郭芙蓉一个不耐烦却带着笑意的白眼。
莫小贝安静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武功秘籍,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淡淡寒气,显然在修炼她那深不可测的内力,神情恬淡。
白敬琪和吕青橙躲在柱子后面,两人互相瞪着眼,手里比划着,似乎在争论早上那个瓜到底是谁打碎的,少年少女的脸颊都带着点可疑的红晕。
吕青柠则重新捧起了她的书,只是偶尔抬眼看看雷万山,小眉头微蹙,似乎在分析他这个“特殊案例”。
邢育森和燕小六在角落嘀嘀咕咕,似乎在研究怎么用快板绸带修补那张渔网。
阿楚靠在晏辰肩头,手指在虚空中轻点,控制着直播视角,晏辰则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眉眼弯弯。
铁蛋还在捣鼓他那“驱蚊大杀器”,傻妞在一旁递工具,两人偶尔目光交汇,带着机械感的脸上似乎也能看出点“甜蜜”的意味。
而佟湘玉,就蹲在他面前,手里那杯安神茶还冒着袅袅热气,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嘲笑,只有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平和与包容。
这一幕幕平凡、琐碎、甚至有些吵闹的画面,此刻却像一幅巨大而温暖的画卷,带着鲜活无比的生命力,铺展在雷万山眼前。
没有K线图的惊心动魄,没有账户余额的冰冷数字,没有尔虞我诈的厮杀。
有的只是烟火气,是人情味,是争吵中的关心,是打闹下的情愫,是专注自己热爱之事的平静,是彼此扶持的温暖。
他那些叱咤风云、动辄百亿的“辉煌”岁月,那些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奢华场景,在这幅同福客栈的“浮世绘”面前,骤然褪去了所有炫目的光彩,变得无比苍白、空洞,甚至…可笑。
他曾经以为金钱堆砌的才是天堂,此刻才惊觉,自己或许一直生活在一个冰冷华丽的地狱里。
“我…”雷万山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不再是绝望的崩溃,而是一种迟来的、巨大的悲恸和…悔意。
为了那些虚度的、只盯着数字的时光,为了那些错过的、真正珍贵的东西。
他像个迷路太久终于看到家灯火的孩子,哭得无声,却全身都在颤抖。
佟湘玉没再说话,只是把那杯温热的茶,轻轻塞进了他冰凉颤抖的手里。
全息屏幕上,弹幕的节奏也悄然改变:
【破防了家人们…龙哥这话扎心了!但字字珠玑!】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尤其是金钱不服)!】
【看到没?这就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五百亿也换不来。】
【宝宝们快截图!金融巨鳄在线崩溃领悟人生真谛!年度治愈画面!】
【掌柜的,请收下我的膝盖!情感大师!】
【厚礼蟹!我居然看哭了!这直播有毒!】
雷万山紧紧握着那杯温热的茶,仿佛那是连接这个真实世界的唯一缆绳。
滚烫的杯壁熨帖着他冰凉的掌心,那份真实的温度,顺着指尖一路蔓延,似乎稍稍驱散了些许他灵魂深处的寒意。
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滴落在昂贵却已污损的西裤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哭得像个委屈了半辈子的孩子,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无声的悲恸持续了好一阵。
终于,那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雷万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带着巨大疲惫地吐出,仿佛要把积压了二十年的铜臭和焦虑都排空。
他抬起手,用那同样价值不菲的西装袖口,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动作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粗鲁。
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泪痕犹在,眼睛红肿得厉害,但之前那种疯狂、绝望和空洞的戾气,却像潮水般退去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茫然和…一丝几不可见的羞赧。
“对…对不起。”他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平稳了许多,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是对着佟湘玉,也是对着满屋子的人,“我…失态了。吓到大家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
白展堂这次没再犹豫,伸手稳稳地扶了他一把。
“没事了没事了,”佟湘玉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想通了就好!大嘴!你的‘忘忧杂碎面’好了没?给雷先生来一碗!展堂,给雷先生搬个舒服点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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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来咯!”李大嘴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碗里的面条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浓郁的、带着奇特香料味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雷先生,尝尝!我李大嘴的独门秘方!包你一碗下肚,烦恼忧愁全忘掉!这汤头可是我用了七七四十九种…呃,反正很多种好东西熬的!”
雷万山被按在凳子上,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卖相质朴的面条,又看看李大嘴那张诚恳的、油光光的笑脸。
放在以前,这种街边摊水准的东西,连他家的狗都不会看一眼。
但此刻,腹中的饥饿感伴随着那奇异的香气汹涌而来,他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笨拙地挑起几根面条——动作生疏得显然很少自己动手吃这种平民食物。
面条入口,出乎意料。
并非想象中粗粝的口感,反而异常爽滑筋道。
汤头浓郁复杂,鲜香中带着一丝回甘的草药气息,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被这热乎乎的食物熨帖得松弛了一些。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速度越来越快。
全息屏幕上,弹幕又活跃起来:
【李大嘴:用美食拯救失足金融巨鳄!功德无量!】
【这面看着真香!隔着屏幕流口水了!大嘴哥求配方!】
【雷总:真香!以前是我声音大了点…】
【一碗杂碎面引发的价值观重塑…同福客栈,奇妙之地!】
雷万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那碗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碗,他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竟泛起一丝久违的、属于正常人的血色。
他擦了擦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阿楚和晏辰身上,眼神复杂。
“晏先生,阿楚姑娘…”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谦卑,“刚才…多有冒犯。你们的设备…很神奇。那个…屏幕上滚动的字…”
他指了指全息投影,“是…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在…在看我?”
他显然还没完全理解“直播”和“弹幕”的概念,但直觉告诉他,那些文字与他有关。
晏辰微微一笑,风度翩翩:“雷先生,这是‘直播’。简单说,就是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实时地展示给…嗯…一些身处远方、但对此地感兴趣的朋友们看。那些滚动的文字,就是他们的即时评论。”
阿楚补充道,手指轻点,将几条比较温和的弹幕放大并翻译成繁体字(铁蛋的智能翻译插件自动识别了雷万山的语言习惯):“喏,家人们…呃,就是那些看直播的朋友们,都在关心你呢。说你终于想通了,夸我们掌柜的是情感大师,让大嘴哥多做几碗面。”
雷万山看着屏幕上放大显示的繁体字:
【欢迎雷总回归人间!钱没了人还在就是最大的本钱!】
【掌柜的威武!一碗面感化金融巨鳄!】
【宝宝们给雷总刷波加油!同福客栈欢迎你!】
【厚礼蟹!这直播比财经频道好看一万倍!求雷总分享心路历程!】
他怔怔地看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震惊、新奇、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他想象中),竟然在为他加油?为他走出困境而高兴?
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善意,在他过去尔虞我诈的世界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叫我雷总?还…还欢迎我?”雷万山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确定。
他看向佟湘玉,又看向李大嘴,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空空的手腕上——那里曾经戴着价值连城的百达翡丽,此刻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压痕。
“我…我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还…还像个疯子一样闯进来…”
“哎!这话说的!”佟湘玉立刻打断他,叉着腰,“进了额们同福客栈的门,就是额们的客!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街边要饭的!只要心是正的,不干坏事,饿们这儿就有你一口饭吃!再说了,”她精明的小眼睛眨了眨,“你这身行头,就算破了旧了,那料子也是顶顶好的!洗洗干净,改一改,给额们小贝做身新衣裳,或者给无双裁条跳舞的裙子,那也算废物利用,值钱着呢!抵你饭钱住宿费绰绰有余!”
“就是!”郭芙蓉一拍桌子,“雷先生,别丧气!你看我们秀才,当年穷得叮当响,连赶考盘缠都没有,现在不也混出来了?虽然还是酸…呃,还是很有才的嘛!关键是人要立得住!”
“Yes! Failure is the mother of success!” 吕秀才立刻挺直腰板,捋了捋胡须,陕味英语再次上线。
“放着我来帮雷先生改衣服!”祝无双眼睛一亮,显然对那高级西装面料很感兴趣。
“厚礼蟹!”龙傲天撇撇嘴,“改咩改!直接拆咗,研究下里面嘅金线点样织嘅,对我机关术嘅防御阵法可能有启发添!”(改什么改!直接拆了,研究下里面的金线怎么织的,对我机关术的防御阵法可能有启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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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万山听着这些七嘴八舌、毫无章法却又无比真诚的话语,看着佟湘玉那副“雁过拔毛”的精明样和眼底藏不住的善意,再感受着空中弹幕传递过来的、遥远而陌生的温暖,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尖。
他慌忙低下头,掩饰住再次泛红的眼眶。
原来,没有钱,真的不会死。
原来,人活着,除了账户上冰冷的数字,还有这么多…有温度的东西。
“谢…谢谢。”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客栈里每一张脸,最后停留在佟湘玉身上,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属于“当下”的焦点。
“佟掌柜,诸位…大恩不言谢。我雷万山…受教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心,“我…我身上确实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这只表…”
他下意识地去摸手腕,才想起表已经在之前的混乱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后来被白敬琪在柜台角落发现,悄悄藏了起来,打算研究)。
他尴尬地收回手:“咳…还有这身衣服…就按佟掌柜说的办吧。另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其疲惫却释然的笑容,“我…我能不能…在贵店,打几天零工?洗洗碗?扫扫地?什么都行。我想…我想在这里,再待几天,好好…清醒清醒脑子。”
他看向佟湘玉,眼神带着恳求。
“打零工?”佟湘玉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响,“哎呀!那敢情好啊!额们客栈正好缺人手!你这身板…虽然看着不像干粗活的,但洗洗碗应该还行!包吃包住!工钱嘛…”
她眼珠一转,“就抵你这几天的食宿!外加…嗯…你这身衣裳的折旧费!成交!”
她伸出手,一副精明的商人做派。
雷万山看着佟湘玉伸出的、并不细腻的手,没有半分嫌弃,反而郑重地伸出手,用力握了握:“成交!多谢佟掌柜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