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温和与洞彻:“孙先生,”
他走近一步,目光坦然地看着孙文台那双失焦的眼睛,“这药在你原来的世界,是救命的船。但在这里,在万历年间的大明,”
他语气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这船的航线,是否就彻底断送了?”
孙文台毫无生气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废话。
连船都没了,还谈什么航线?
晏辰并不意外,只是平和地继续道:“先生心中的火种——那份‘唤醒’同胞、图存救亡的执念,是因为清廷朽败、列强环伺。若……”
他微微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若先生此刻所处的朝廷,尚有一丝清明可期,虽无‘光绪新政’,然士林风气渐开,民智也在懵懂中潜滋暗长……先生此身沉疴固是枷锁,但先生的阅历见识,先生胸中那段被追赶、被通缉的切身痛楚,”
晏辰的语气陡然变得沉凝有力,“是否本身就是一份更独特、更具警醒力量的火把?纵然不能像你预想中那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但只要能点燃这方寸之地几粒火种,让一两颗沉睡之心因此惊醒,这药效尚存几分力气的时日,是否……也算值得?”
这一番话,如同黑暗里陡然擦亮的一簇火花!
孙文台那空洞绝望的眼神猛地一颤!
像是沉入冰冷深海的石头被光忽然照见。
点燃火种?惊醒沉睡?方寸之地?
他的目光终于凝聚了起来,不再是死气沉沉地盯着房梁,而是开始缓缓移动。
落在一身市侩却最终同意买药救人的佟湘玉身上,落在曾经“不务正业”如今却忧心忡忡的吕秀才脸上,落在懵懂却也知晓世间会有“伤心”的吕青柠眼中,落在那个时刻紧握手枪、警惕得像只小豹子的白敬琪身上,落在拿着擀面杖、似乎又准备去剁猪肉的李大嘴粗壮的胳膊上……
最后,他的视线掠过空中那块依然闪烁着文字、似乎有着无数“眼睛”看着他的光幕(【对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孙先生您的故事本身就是药!】等弹幕快速刷过),最终,定格在刚才傻妞施术时掌心残留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生命微光印记上。
那微光,如同他生命残灰里最后一点火星。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苦涩、几乎快要湮灭的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在他眼底最深处极艰难地挣扎了一下,仿佛随时会熄灭。
“大明……”孙文台极其缓慢地咀嚼着这个词,声音依旧嘶哑虚弱,仿佛每个音节都耗尽了力气。
他那双曾经蕴藏如海般忧思的眼眸,此刻像被大雾笼罩的湖面,晦暗不明地扫过在场一张张或关切、或好奇、或懵懂的面孔。
佟湘玉看着他,心里只打鼓:这位爷到底想干啥?可别再喊口号了!我的店经不起啊!
吕秀才则是一脸凝重和探究,试图从孙文台的神态变化中分析出这位时空漂泊者的下一步。
李大嘴早已缩回厨房门口,假装继续剁他那案板上的猪肉,耳朵却竖得老高。
就连一向爱耍帅的白敬琪,此时也察觉出气氛不同寻常,按在腰间的枪都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孙文台沉默的时间长得让人心头发紧。
那碗温热的粥放在他手边不远处,散发着诱惑的热气,他却不再看它一眼。
半晌,他收回望向众人、最终落在地上的目光,嘴唇几不可见地翕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落叶拂过尘土:
“劳烦……给我…笔墨纸砚……”
不是要粥续命!是要笔墨!
这声微弱至极的请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在众人心中激荡起截然不同的涟漪。
佟湘玉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娘嘞!这是要写状纸喊冤还是写血书遗言啊?我的同福客栈真成炮仗铺子啦?
吕秀才闻言却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炙热光芒!
写东西?这好啊!这可是来自“未来”的见识!管他写什么,一字一句都是价值连城的“史料”啊!
郭芙蓉则直接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合着我们搭药搭钱救醒个大文豪?秀才你可算是找到知己了…”
旁边的白敬琪看看爹(白展堂),再看看他娘(佟湘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吕青橙吐槽:“哗擦!这大叔还想搞啥大动静?”
吕青橙难得没和他拌嘴,小眉头也皱着,小声回:“不知道,不过要写东西…总比要喊打喊杀的强吧?”
晏辰眼中带着一丝深邃的期望,阿楚则是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有有有!”吕秀才反应最快,不等佟湘玉开口,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己的专属书桌前,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变调,“芙妹!快!帮我把那套新买的上等徽墨和宣纸拿来!还有那支狼毫小楷!磨墨!快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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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则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铺着软布的端砚,里面还有半池浓黑的宿墨。
那样子,简直比洞房花烛还要热切几分。
佟湘玉看着吕秀才那股上头的劲儿,再看看床上那位气息奄奄却眼神固执的孙文台,只能把满肚子的担忧和肉疼暂时压下去。
她一咬牙,决定赌一把,冲着李大嘴发话:“李大嘴!愣着干啥?别光顾着剁你那木头案板!去!给这位先生搬张矮几来!方便他坐着写!稳当点的!”
“哎!哎!这就搬!”李大嘴如蒙大赦,立刻扔掉擀面杖,跑去后院杂物间翻找。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
一张干净结实的榆木小炕几被搬到了孙文台的床边。
崭新的宣纸铺开,镇纸压好。
郭芙蓉虽一脸无奈,但还是被吕秀才的眼神催得只得撸起袖子,沾了些水,在砚台里用墨锭慢慢碾磨。
乌黑的墨汁在砚池中打着旋儿,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气。
孙文台在祝无双和莫小贝的搀扶下,艰难地半坐起身,靠在叠起的被子上。
那虚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的手指枯瘦修长,在接过吕秀才双手奉上的那支兼毫小楷笔时,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整个客栈悄然围观的人的心跳(白展堂已经溜到柜台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墨已研浓,悬腕,提笔。
笔锋落于雪白宣纸的瞬间,那颤抖的手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孙文台微阖了一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再睁开时,那双之前浑浊、茫然、死寂的眼睛,竟迸射出一股纯粹、决绝、近乎神圣的光芒!
像是灰烬里最后一点星火被强行聚拢,压榨出生命本源最耀眼的一瞬!
他不再看任何人,所有精神都凝聚于笔尖。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白展堂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字!这力道!根本不是垂死之人的笔迹!
佟湘玉捂住了嘴——天老爷!这气派!
郭芙蓉也停止了磨墨,看得呆了。
吕秀才更是呼吸都忘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毫尖游走,心潮澎湃难以言喻。
连角落里的白敬琪都不知不觉放下了按在枪柄上的手。
沉郁顿挫,如怒涛击岸!
每一撇,似刀锋撕裂黑暗。
每一捺,如旌旗划破长空。
每一竖,都仿佛是他脊梁的化身。
每一横,都承载着他从未熄灭的抱负。
孙文台写得极快,也极用力。
他仿佛不是在书写文字,而是在用生命熔铸!用灵魂刻印!
他不是在记录或遗书,而是在燃烧最后残存的生命,将胸中那份炙热如岩桨、沉重如铅块、横亘在他心口二十余载的悲愤、屈辱、血泪和那一丝从未断绝过的微弱期冀,毫无保留地倾泄于纸面!
写的是他少年时家道中落的窘迫贫寒!
写的是他青年游历东洋时亲睹国家积弱受辱,租界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之牌的刺目灼心!
写的是戊戌变法志士血染菜市口时,秋风席卷落叶也卷不走的冲天怨愤!
写的是庚子国变,八国联军烧杀掳掠,四万万白银赔款,民脂民膏被榨干吸尽的切肤之痛!
写的是官府腐朽,贪墨横行,民生凋敝如枯草的满目疮痍!
写的是流亡路上,每一次在追兵铁蹄下、冰冷江水中的死里逃生!
写的是颠沛流离半生,拖着这身沉疴病体,一次次在午夜梦回时、在惊雷炸响时、在无药止痛时锥心刺骨的喘息与不甘!
写的是那一次次仰望星空,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知其不可而必欲燃尽的“愚公移山”之志!
写的是那句泣血的叩问:我华族当真如此不堪?当真该亡?!
他写的不是个人命运的崎岖坎坷。
他用一支秃笔,蘸着墨汁和自己心头滚烫的血泪,勾勒出一幅百年前中华大地的泣血长卷!
那是一个民族在沉疴积病与生死挣扎中的痉挛和阵痛!
孙文台越写越疾,越写越放!
力道穿透薄纸,墨点飞溅!
那支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千钧之重,也仿佛汇聚了整个黑暗时代的雷霆!
他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角苍白的乱发。
蜡黄的脸色更添一分灰败,胸腔里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拉风箱般的杂音,每一次心跳都仿佛重锤砸在朽木上!
莫小贝眉头紧锁,掌心再次悄然贴住他后心,内力小心翼翼地渡入,护住他几乎快要油尽灯枯的心脉。
那股强大的生命力场(傻妞的能量)与冰冷的死神之手在他体内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终于!写到最后一笔!
“吾生之悲,在国破;吾生之痛,在民愚;吾生之恨,在力竭不能挽天倾!今日病骨临此异世,惟留此肝胆文字!若能惊起一二后世沉睡之眼!若能警醒一二当世蒙昧之心!文台……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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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字最后一捺,如同耗尽了他生命最后所有气力,沉重而磅礴地划过纸面,拖出长长一道墨痕,戛然而止。
笔杆脱手,“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孙文台身躯剧烈一晃,一口积压在胸口深处的、带着铁锈味的浊血猛地喷了出来!
噗!
暗红色的血沫溅落在刚刚写就的墨迹之上,如同点在江山泣血图卷之上最凄厉悲壮的一枚印章!
“先生!”
“孙先生!”
惊呼声响成一片!
莫小贝和祝无双眼疾手快地托住他软倒的身体。
整个大堂,寂静如死!
只剩下孙文台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急促的喘息声在回荡!
弹幕的洪流完全陷入了情绪化的哀叹与震撼:
【历史课本上几行字后面有多少血泪啊…】
【一字一血!字字诛心!】
【看哭了…病骨支离也要写下这些…】
【家国之痛!英雄之悲!这就是脊梁?】
【这血书才是有分量的药!看谁还敢装睡!】
白展堂早已从柜台后面出来,看着那纸上的血泪文字,又看看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孙文台,那张惯会耍贫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是震动,也是茫然。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抹去自己微微发酸的鼻子。
李大嘴端着重新热过的粥碗,僵在原地,看着那溅在墨字上的刺目鲜血,第一次觉得手中这碗饭如此沉重,再没了吃饭的心思。
佟湘玉更是捂着嘴,眼眶都红了:“额滴个亲娘…你…你…你这又是何苦…”
她说不下去。
值钱的东西(药材)花出去了,可她得到的回报,是这样一个用生命在书写的灵魂?
这买卖…不亏?还是亏到了姥姥家?
她脑子里全乱了。
吕秀才则完全沉浸在那篇血泪控诉中!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想要去触碰那带着热血温度的文字,却又怕亵渎了这份沉甸甸的遗产。
他几乎是虔诚地俯下身,嘴唇翕动着,无声地默读着纸上的每一个字,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上,刺破了那些纸上谈兵的空谈,直指血淋淋的现实!
他读懂了那份绝望,也感受到了那种超越时代的孤勇!
郭芙蓉看着自己那沉浸在文字海洋中的秀才丈夫,又看看那纸上的血和濒死的人,下意识地抬手,用袖子飞快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就在这时,一直维持着生命力场的傻妞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蓝芒:“生命场剧烈波动!铁蛋!核心参数!”
铁蛋语速极快,声音如金属碰撞般冰冷精准:“心跳骤升130!血压突破红色临界!心室搏动异常波形!三秒一次!心源性急性发作!”
孙文台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骤然绷紧如弓!右手死死捂住胸口,因剧痛而青筋暴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扼住的、极端痛苦的闷哼!那张本就灰败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如同盖上了一层死气的薄纱!
那玻璃药瓶,被他一直无意识地攥在左手里,此刻也因为身体的剧震而滚落下来,砸在棉被上,幸好没有碎裂。
最后一刻!
“不行了!力场输出峰值已达极限!无法压制急性痉挛!”傻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
“老板!药物!仅存的药力!需要立刻强行注入关键节点!”铁蛋迅速做出判断。
莫小贝和祝无双已是全力施为,汗珠滚落!吕秀才知道自己那点针灸和所谓汤剂根本不可能在此时起效。
晏辰和阿楚的指令几乎同时发出!
“启动终极预案!铤而走险!铁蛋引导,傻妞配合!定向萃取剩余药力精华,进行超微量能量束生物级递送!目标区域:房室束结点!坐标锁定!”
“必须成功!”阿楚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是最后的机会!赌他那身残躯是否还蕴藏一丝求生挣扎的本能!
铁蛋眼中蓝光前所未有的炽盛,一道道数据流瞬间解析计算,锁定了药瓶中那仅剩不到三分之一、且效力折损的浑浊液体,又锁定了孙文台心脏深处那个紊乱的搏动核心!
傻妞清喝一声,撤去了维持整体生命的场力,双掌十指骤然变幻,如同莲花绽放!两道凝练到几乎实质的乳白能量束精准射出!一道刺入药瓶液体中,瞬间,那琥珀色的药液仿佛被煮沸,升起极其稀薄的淡金色氤氲!
另一道能量束则如同无形的手术激光,在铁蛋的坐标指引下,瞬间穿透孙文台的胸腔与心脏瓣膜阻隔,精准点射在房室束那个失控的震颤节点!那里正是他心脏电脉冲混乱的源头!
下一瞬,那道裹挟着淡金色氤氲的能量束紧随而至!两者精准地在那个致命的紊乱节点轰然汇合!
嗡——!
一声微不可闻、只有高精仪器才能捕捉的能量震颤波在孙文台胸腔核心炸开!
没有火光,没有惊天动地,唯有生命层次的交锋!
噗通!
小主,
孙文台整个身体如同离水的鱼一样向上猛地弓弹了一下,然后重重落回!眼球在瞬间上翻,露出大片吓人的眼白!
这突如其来的一弹一落,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
咚…咚…咚…咚…
那被莫小贝按着腕脉的手下,连续几个杂乱的、仿佛漏拍的鼓点后,一声沉重、缓慢,但极其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传到了莫小贝的指尖!
咚!
然后是第二下!
咚咚!
心跳回归!虽然缓慢沉重,却坚定不移地搏动起来!如同黑暗中撞响的闷鼓!
孙文台捂住心口的痉挛手指,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弛开来。那窒息般的剧烈喘息声,如同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喉咙,迅速平息下来,被一种急促却连贯的吸气所取代!他的眼珠缓缓转动,翻白的部分隐去,那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神智,如同被强行从鬼门关拖拽回来一般,重新艰难地聚焦!迷茫、痛苦、震惊…无数情绪在他眼底翻滚!
佟湘玉捂着心口,感觉自己也快跟秀才一样晕过去了,喃喃道:“祖宗啊…”
白展堂长长、长长地吁出一口提在半天的浊气。
莫小贝和祝无双浑身一松,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
吕秀才浑身虚脱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郭芙蓉上前一把扶住他,没再抱怨,只是用袖子帮他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李大嘴手中的粥碗差点又打翻在地,连忙抱紧。
白敬琪和吕青柠、吕青橙这几个小的,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生死激战。
弹幕如同经历冰封后的火山爆发:
【顶住了!!厉害!!】
【同福客栈医术天下第一!(声嘶力竭)】
【高科技+古武内力+中医针灸合力挽天倾!】
【赌赢了!这心脏是铁打的!】
【眼泪止不住了!活着就好!】
孙文台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周围。汗水如同小溪流般,从他那苍白的、带着死灰边缘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带着一种刚刚从鬼门关硬生生爬回来后的绝对脱力感。目光先是落在自己左前方不远处那支落笔后便再无动静的毛笔上,然后慢慢转向桌上那张溅落着暗红血渍、墨迹淋漓却已干涸的宣纸。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触碰它。目光中的情绪混乱得无法形容——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那篇血书的眷恋,更有一丝对这方陌生天地的茫然。
“水…”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多了一丝笃定。
李大嘴连忙端过粥碗,这次学得乖了,先舀了点温水,小心地喂到他嘴边。
温水入喉,孙文台呛了两下,却也因此彻底清醒了几分。他喝完水,没有再提药,也没有再问年份,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张写满血泪的宣纸,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又要陷入昏迷。
“吕…秀才…”他忽然开口,目光转向还坐在地上的吕秀才,“那字…能替我收好吗?”
吕秀才一愣,随即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用力点头:“孙先生放心!小生定当妥善保管!用樟木箱封存,防虫防潮,绝不让半点灰尘玷污!”
孙文台微微颔首,嘴角似乎牵起一抹极淡的、近似解脱的笑意。他转头看向佟湘玉,声音轻得像叹息:“老板娘…叨扰了…若不嫌弃…想借贵店一角…暂歇几日…”
佟湘玉愣了愣,看看他虚弱的样子,又看看那篇血书,再想想刚才惊心动魄的抢救,心里那点怕惹祸的念头早被压了下去。她一咬牙,拍了拍柜台:“歇!尽管歇!咱同福客栈虽小,多双碗筷还是有的!不过…你可不许再喊那些招麻烦的口号了!”
孙文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孙文台就在同福客栈住了下来。傻妞和铁蛋轮流用能量场帮他稳住心脉,吕秀才每日陪他说话,从万历年间的风土人情,说到自己读的那些圣贤书,孙文台也偶尔会讲些他那个时代的故事,没有了最初的激昂,只是平静地叙述,却总让听的人心里沉甸甸的。
李大嘴依旧每天剁猪肉,只是那把刻着“驱逐鞑虏”的菜刀被他偷偷藏了起来,换了把新的,却总在切菜时走神,想起那个用生命写血书的人。
郭芙蓉不再觉得孙文台是“麻烦”,有时会端着刚沏好的茶过去,听他说几句外面的世界,眼神里少了些咋咋呼呼,多了些沉静。
白展堂还是老样子,偶尔会溜到孙文台房外听动静,却不再是怕他招鹰犬,只是想确认他还好不好。
直播光屏依旧悬在角落,弹幕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日常的问候与关切:
【孙先生今天精神好些了吗?】
【吕秀才又在讲论语了?孙先生听得懂吗?】
【李大嘴今天做的红烧肉看着不错,给孙先生端一碗啊!】
【同福客栈这是成了时空驿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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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孙文台的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在客栈院子里慢慢散步。那天午后,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吕秀才教白敬琪和吕青柠认字,阳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晏辰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热茶:“感觉如何?”
孙文台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笑了笑:“很好。没想到…在这异世,还能有这般安稳日子。”他顿了顿,看向那些嬉闹的孩子,“晏辰先生说得对…火种不一定非要燎原,能在这方寸之地,让几个孩子知道,这世间曾有过苦难,曾有人为了‘醒’字拼过命…便够了。”
晏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时,吕青柠拿着一张纸跑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醒”字:“孙先生,你看我写得对吗?”
孙文台接过纸,眼中泛起水光,轻轻点头:“对…写得很好…”
阳光穿过客栈的天井,落在那小小的“醒”字上,也落在孙文台带着笑意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他知道自己的药终有耗尽的一天,但他留下的那些故事,那些文字,还有在这方天地里悄然种下的小小火种,或许会比那瓶药,留存得更久。
同福客栈依旧是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些什么。那是一个来自光绪年间的革命党人,用生命与信念,在万历年间的七侠镇,留下的淡淡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