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浑浊的眼,目光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灯火,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内子…婉娘…痨瘵沉疴…药石罔效…三载前…香消玉殒…”
说到“香消玉殒”四个字时,他的声音猛地哽住,肩膀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捧着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碗中的姜汤剧烈晃荡,溅出几滴烫红了他惨白的手背。
他浑然不觉痛楚,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亮光!
“然!”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偏执的激动,“天不绝我!吾…偶得…上古秘卷《回天札记》!其载…岭南有异气,聚于百年凶墓,尸身不朽…内蕴…生死逆转之玄机!”
他枯瘦的双手激动地比划着,仿佛那本虚无缥缈的秘卷就在眼前。
“吾…散尽家财…跋涉万里…寻得…古墓…取…异气…以金针渡穴之法…引气入体…炼…炼…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狂热的叙述,他佝偻着背,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光幕上弹幕飞起:
【破案了!为复活亡妻挖坟取尸气的疯批大夫!】
【太医局?前朝?这穿越时间线有点乱啊…】
【《回天札记》?听着就不像正经书!】
【引尸气入体…这不就是把自己往僵尸炼吗?】
【所以过期僵尸病毒是这么来的?炼一半…气馁了?】
【等等!他老婆呢?复活了吗?】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姜世文抬起袖子胡乱抹去嘴角咳出的血沫,脸上那病态的狂热被更深的绝望取代,声音也低了下去,充满了迷茫和痛苦:“…炼…炼之三载…呕心沥血…然…吾身渐僵冷…神思…混沌…而婉娘…婉娘…”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彻底的、孩童般的无助和崩溃,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她依旧冰冷!毫无生息!吾…吾错了吗?秘卷…秘卷是假的吗?苍天!为何如此待我!为何夺我婉娘!吾只求…只求她活!哪怕…哪怕吾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破旧衣襟,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不甘嚎哭,身体因极度的悲恸和绝望而剧烈颤抖。
这凄厉绝望的哭嚎,带着一个男人穷尽所有希望后彻底崩塌的重量,沉沉地砸在大堂每个人的心头。
方才因他诡异外貌和“过期”带来的最后一丝荒诞感消失殆尽,只剩下沉重的压抑和无声的叹息。
佟湘玉早已红了眼眶,不住地用袖子拭泪。
郭芙蓉也默默握紧了吕秀才的手。
连龙傲天都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展堂和祝无双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莫小贝指尖那缕赤红气旋早已散去,小脸上也带着不忍。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执念太深了,把自己活活逼疯…】
【听着好难受…虽然方法极端,但出发点…】
【所以亡妻到底复活没?听他意思好像没成功?】
【尸气怎么可能复活人?这大夫走火入魔了!】
【家人们,有没有懂玄学的?这《回天札记》啥来头?】
“姜大夫,”晏辰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姜世文身侧,声音沉稳如磐石,“您对尊夫人的情意,天地可鉴,令人动容。但您方才提及‘引气入体’、‘炼之三载’,而尊夫人依旧冰冷。您可曾想过…”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炬,直视姜世文那双被绝望和浑浊泪水淹没的眼睛,“…您引渡的所谓‘异气’,它究竟为何物?它真的能带来‘生’,还是…只会带来另一种‘死’?”
“异气…异气乃…生死玄机…”姜世文喃喃重复,眼神涣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执拗地重复着秘卷上的话语,“…能令朽骨生肌…死灰复燃…”
“朽骨生肌?死灰复燃?”阿楚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她站起身,步履轻快地走到晏辰身边,指尖不知何时已拈着那枚小巧精致的银质听诊器。
在姜世文茫然无措的目光中,阿楚动作快如闪电,丝毫没有犹豫,冰凉的听诊头“啪”地一声,精准地按在了姜世文剧烈起伏的、冰冷的胸口上!
“嘘——”阿楚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俏皮地眨了眨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姜大夫,别激动,放轻松。让本姑娘听听…您这为爱‘炼尸’三载的小心脏,到底跳得有多…嗯?”
小主,
她侧耳,仿佛真的在凝神细听。
全堂的目光,连同那块悬浮光幕上瞬间刷新的弹幕,都聚焦在她和那枚小小的听诊器上。
【阿楚姐出手了!】
【听僵尸心跳?这是什么神操作?】
【期待反转!晏公子刚那话里有话啊!】
【感觉要打脸了!前排兜售瓜子花生!】
阿楚维持着倾听的姿势,秀气的眉毛先是微微蹙起,似乎在分辨什么,随即,她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弯成一个极其俏皮、带着点狡黠和“果然如此”意味的弧度。
“咚…咚…咚咚咚…”她甚至还模仿了几下心跳声,然后猛地抬起头,收回听诊器,对着姜世文,用一种近乎宣布“今天午饭吃红烧肉”的轻松口吻,清脆地说道:
“停!姜大夫,戏过了啊!您这心跳,强劲有力,节奏快得像被吕秀才的散装英语追着跑!每分钟少说一百二!活蹦乱跳得能去参加七侠镇马拉松!除了有点心肌缺血和严重神经衰弱,外加疑似熬夜太多内分泌失调…啧啧,典型的过劳打工人配置嘛!还‘魂飞魄散’?还‘万劫不复’?您这硬件基础,离那个境界,起码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外加三顿李大嘴的十全大补汤呢!”
“噗嗤!”郭芙蓉第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
吕秀才一脸无辜:“Why always me?”
【哈哈哈神比喻!被秀才英语追杀的心跳!】
【阿楚姐:专业拆台一百年!】
【心肌缺血神经衰弱…诊断书这就出来了?】
【所以是活人!纯纯的活人!装僵尸失败!】
【重点:硬件基础不错,还能抢救一下!】
姜世文彻底懵了。
他脸上悲恸绝望的表情僵在那里,像一张拙劣的面具。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被听诊头按过的地方。
那里,隔着薄薄的破旧衣衫,一颗心脏确实在胸腔里狂野地、有力地、无比清晰地跳动着——咚!咚!咚!
如同擂鼓,敲打着他混乱的神智。
“我…我…”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那双浑浊呆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纯粹的茫然和动摇。
长久以来支撑他的、那套关于“异气”、“炼尸”、“逆转生死”的疯狂逻辑,在“强劲心跳”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他低头看着自己惨白冰冷的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属于活人的脉搏在指下跳动。
秘卷…秘卷上说…引气入体…身如寒玉…心搏渐止…最终…可通幽冥…换生死…
可他的心,为什么还在跳?还跳得如此…喧嚣?
“嗬…不…不对…”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轰然崩塌,“秘卷…秘卷…婉娘…婉娘她…她动了!我看见了!她动了!就在…就在我来这里之前!她对我…笑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疯狂亮光,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动了?笑了?” 一直安静旁观的吕青柠,小小的眉头紧紧锁起,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分析数据。
她突然脆生生地开口,逻辑清晰得不像个孩子:“姜大夫,您说您炼‘异气’三载。您夫人遗体存放何处?如何保存?您引渡‘异气’给她,是持续进行,还是仅有一次?您‘看’到她动和笑,是清醒时所见,还是…精神恍惚之下的幻觉?或者…是那‘异气’本身产生的某种…‘活性’假象?”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直指核心。
“存放…就在…我栖身的破庙…神像后…寒玉冰床…秘卷所载…可保尸身…不腐…”姜世文被问得有些慌乱,语无伦次地回答,“引气…需…需每日…子时…以金针…渡入…婉娘她…她前夜…子时刚过…眼皮…真的…动了一下!嘴角…翘起来了!我…我绝不会看错!”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每日子时引渡?” 铁蛋眼中蓝光急速闪烁,声音低沉,“老板,老板娘,根据历史病理学数据库和基础生物能量学模型交叉分析,结合姜大夫描述的‘异气’特性——极低温、诱发宿主僵化、活性随时间和宿主状态衰减——这玩意儿九成九是一种罕见的厌氧性尸生古菌!或者叫它…‘僵尸病毒原始株’也行。这玩意儿吧,它有个特点,遇到新鲜血肉和特定能量波动——比如人体生物电或者内力啥的——就会短暂‘兴奋’一下,让寄主尸体产生类似‘诈尸’的肌肉抽搐!看着像动,其实就是…细菌开趴体!”
铁蛋的“细菌开趴体”刚出口,光幕瞬间爆炸:
【僵尸病毒原始株?古菌?生物电?信息量巨大!】
【所以是细菌让尸体抽搐?不是复活?】
【科学驱鬼!铁蛋哥牛逼!】
【所以姜大夫看到亡妻‘笑’,是…细菌在跳舞?】
【古菌:没想到吧,是我在蹦迪!】
小主,
【给大佬跪了!这知识它又冷又硬又合理!】
“细菌…开…趴体?”姜世文如受重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喃喃地重复着这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莫名觉得无比荒诞恐怖的词语。
他引以为神迹、为之付出一切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过期僵尸”的“婉娘复苏”,竟然…竟然是…细菌在尸体上跳舞?
“不止如此哦,姜大夫。”傻妞声音清脆,她晃了晃手腕,一个微小的投影装置射出一道光,在空中形成一幅复杂的、不断跳动着细微光点的动态图谱。
“刚才铁蛋扫描你的时候,顺便捕捉到你身上残留的那种‘异气’——哦,就是僵尸古菌啦——的微弱能量辐射。分析显示,这种辐射跟你说的‘婉娘’身上的,存在一种…嗯…‘主仆’信号联系!你每次引渡‘异气’给她,其实是在给她体内的古菌‘充电’!让她能…呃…动得更欢实点!说白了,你复活不了你老婆,你只是在…养蛊!养一具被古菌操控的…活尸傀儡!”
“养…养蛊?活尸…傀儡?” 姜世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桌沿上,碗里残余的姜汤泼洒出来,溅湿了他本就污秽的衣襟。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那双枯瘦惨白、沾染着不祥气息的手,又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活尸傀儡”这四个字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长久以来支撑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完全地崩塌了,碎成了齑粉。
“不…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枯瘦的身体因极度的恐惧、悔恨和崩溃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婉娘…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那嚎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被命运和自身疯狂彻底玩弄后的绝望,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哭泣都要凄惨百倍。
就在姜世文彻底崩溃、嚎啕大哭的瞬间!
“嗷——!!!”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和饥饿的嘶吼,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猛地从同福客栈紧闭的大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沉重的、仿佛拖着什么重物的撞击声!
砰!砰!砰!
客栈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剧烈地震动起来,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比姜世文身上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腐败腥臭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疯狂涌入!
“嗬嗬…世…文…饿…” 一个扭曲变调、如同砂石摩擦的女声,断断续续地穿透门板,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卧槽!说曹操曹操到!】
【婉娘…不,是活尸来了!】
【这声音…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保护我方水晶!啊不,保护我方同福客栈!】
“婉娘?!” 姜世文如受重击,猛地抬头看向大门,脸上崩溃的绝望瞬间被一种混合着病态眷恋和巨大恐惧的扭曲表情取代!
“哗擦!”白敬琪反应最快,左轮手枪瞬间抬起瞄准大门,少年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叱一声,惊涛掌劲力已然提起。
“娘咧!”邢捕头怪叫一声,这次是真的哧溜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
“厚礼蟹!真系阴魂不散!”龙傲天骂了一句,手指在腰带上一抹,几枚更精巧的菱形机簧扣入掌心。
“关门!快关门!”佟湘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关不住!”白展堂脸色凝重,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门边,双手灌注内力死死抵住剧烈震动的门板,额角青筋暴起,“好大的力气!门栓要断了!”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粗壮的门栓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脆响,居中断裂!
两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撞开!
狂风卷着冷雨和刺骨的腥臭瞬间灌入!
门外,暴雨如注的黑暗中,站着一个扭曲的身影。
那依稀还能看出是个女子,穿着早已破烂不堪的、沾满泥泞和深褐色污渍的衣裙,身形僵硬而怪异,仿佛全身连接之处都被强行扭曲过。
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布满了紫黑色的尸斑。
长发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海草,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唯有一双眼睛,在乱发缝隙中闪烁着两点毫无生气的、浑浊的惨绿幽光!
她的指甲乌黑尖长,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最骇人的是她的嘴,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咧开着,露出森白的、带着污血的牙齿,发出“嗬嗬”的、充满对血肉渴望的低沉咆哮。
她浑浊的惨绿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无视了门口如临大敌的白展堂、祝无双、白敬琪等人,直勾勾地、死死地“钉”在了大堂中央,那个因崩溃和恐惧而瘫软在地的姜世文身上!
“世…文…血…肉…” 她僵硬地向前迈了一步,乌黑的指甲抬起,指向姜世文。
那一步踏在客栈大堂干燥的地面上,竟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散发着浓烈腐臭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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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这味儿隔着屏幕都闻到了!】
【绿眼睛!尸斑!黑指甲!标准配置!】
【她目标明确!就要姜大夫!】
【完了完了,痴情大夫要变前妻口粮了!】
【无双姐姐敬琪弟弟顶住啊!龙哥快上机关!】
“婉娘!是我!是我啊!”姜世文看着那曾经熟悉如今却恐怖如恶鬼的身影,听着那扭曲的呼唤,巨大的悲痛瞬间压倒了恐惧,他竟然挣扎着想爬起来扑过去!
“拦住他!”晏辰疾喝一声。
旁边的李大嘴和吕秀才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死死按住情绪失控的姜世文。
“吼!”那活尸婉娘似乎被姜世文的挣扎和众人的阻拦激怒,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咆哮,浑浊的绿眼凶光暴涨!
她猛地一蹬地,僵硬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裹挟着浓烈的腥风,如同离弦的腐烂之箭,直扑被按在地上的姜世文!
乌黑的指甲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惊涛骇浪!”吕青橙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挡在前方,小脸紧绷,双掌猛地向前平推!
一股沛然汹涌的掌力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拍向扑来的活尸!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