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叩响。
“嗯？”一直负责“监控”全局的铁蛋敏锐地捕捉到了信号，他仿生的金属瞳孔中闪过极其细微的蓝光，“情绪采样分析开始。目标路飞当前状态：强烈满足感，占比百分之九十五点七；轻微焦虑，占比百分之四点三……”
他转向旁边的傻妞，嘴角似乎极其少见地勾起一丝近似于“好奇”的弧度：“傻妞，扫描他刚才那句‘爷爷卡普的仙贝’，关键字关联检索启动。深层潜意识波动的可能性有多高？”
傻妞歪了歪头，如同聆听秘密的精灵。
无数条代表信息流的虚拟光丝瞬间在她周围浮现，又迅速隐没：“正在检索历史资料‘草帽小子重大事件节点’……关键词‘波特卡斯·D·艾斯’……关联性分析中……关键词‘顶上战争’……心理创伤评估……”
很快，傻妞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回应铁蛋：“铁蛋哥，数值很低。但是……那条‘焦虑’的占比在进食间隙出现时，他的瞳孔有几次不规则的扩散微动作，心跳节律出现了短暂的、极其轻微的紊乱。而且……波动频率似乎与一种深层无意识的信号残留吻合……”
“有意思。”铁蛋低沉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阿楚和晏辰心中荡开涟漪，“他强烈的食欲表象下，掩盖着一个‘锚点’。来自一个……本该消散的灵魂碎片？”
他这句话并未大声说出，更像是一种电子流之间的隐秘交流，只在两人之间通过加密数据流传递。
一直关注着铁蛋和阿楚这边、试图找出点科学破绽的吕青柠此刻却小脸严肃地抱着她的平板凑了过来，手指在上头飞快地划着：“我说傻妞姐姐，铁蛋哥哥，我刚才在历史影像（动漫截图）里看到那个艾斯死的时候……就是顶上战争对吧？那个光……那种燃烧的样子……”
她点开几张定格画面：橘红色的火焰巨人悲鸣着消散，核心处有一点难以察觉的、不同于毁灭烈焰的、极其细微的淡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你们机器人能分辨不同光谱吗？艾斯消散时的那点光，好像不一样！直播录屏里放大的！你们看是不是？”
她指着自己平板上被不断放大和增强处理的图像细节。
吕秀才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扶着小圆片眼镜，专注地盯着女儿划出的那极其模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光点，嘴里喃喃自语：“……夫物理者……变化之妙……散而未灭……其气也存……盖天地之理乎？”
小主，
这时，铁蛋的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带着金属的质地感：“船长路飞，如果只是为了吃饱饭，似乎没必要穿越时空壁垒。尤其是以他目前的能量反应来看，维持这种穿越所需的能量层级相当惊人。他付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直接抛向了路飞本人。
空地中央，路飞猛地停下往嘴里塞肉的动作。
那原本还洋溢着纯粹快乐和满足的明亮眸子，在听到铁蛋最后一句话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冻结了一下。
欢乐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覆盖。
他抓着半块鸡腿的手顿在半空，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着，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整个后院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某种消音键。
李大嘴翻炒大锅的“锵锵”声，郭芙蓉不满的嘟囔声，白敬琪和吕青橙还在斗嘴的吵闹声，甚至连烧烤架上油脂爆裂的“滋滋”声都仿佛弱了下去。
路飞缓缓地、一点点地咽下了嘴里的肉块。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也没有露出那种标志性的白痴笑容。
他只是抬起戴着草帽的头，目光越过喧闹的后院人群，投向客栈大堂深处那并不高的房梁。
那目光，像穿越了无尽的风暴海，穿越了马林梵多的血与火，最终定格在某片虚无。
刚刚被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褪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空洞——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就在他那颗橡胶心的深处。
“艾斯……”声音低沉、干涩，失去了所有少年人该有的清越。
路飞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心头被重新切割过一遍。
“我……看见了火光。”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油渍和调料的草鞋。
“不是爆炸的火……是暖的，是艾斯的火……在那个黑乎乎的地方……他……”
他努力寻找着词语，却像是被困在泥沼里：“他在哭……他说他很冷……”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伤，突然在这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男孩身上弥漫开来。
沉重得让喧闹的后院空气都凝固了。
就连一直神经大条、只对吃和白敬琪在意的吕青橙都下意识地收回了和哥哥拌嘴的小拳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忽然变得陌生的身影。
晏辰和阿楚交换了一个极其凝重的眼神。
阿楚下意识地握紧了丈夫的手臂。
晏辰轻轻覆上她的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空气像冻结的胶体，凝滞、沉重。
路飞那只抓着半块鸡腿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因用力而显出苍白。
粘稠的油脂和酱汁顺着鸡骨缓缓滴落，在他裤子上洇开深色痕迹。
他空洞的目光甚至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盯着客栈大堂后墙上那扇敞开的、能看到后山模糊轮廓的窗户。
“……家人们，”阿楚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因震惊和悲伤而微微发颤的声线平稳下来：“刚刚……情况有点突破性……嗯，不是物理层面的突破哈。”
她瞥了眼旁边晏辰手腕上悄然悬浮显示出的、从傻妞那边同步过来的情绪光谱分析图——那张图上，代表路飞的复杂线条中，“悲伤”、“恐惧”的指标像突然被点燃的火焰，猛烈向上飙升，而“满足”、“快乐”的色彩瞬间黯淡无光。
无数弹幕如同被搅动的蜂群，瞬间爆发：
【艾斯？！啊啊啊啊啊暴击！船长是想哥哥了？！】
【顶上战争PTSD现场直播……泪崩了……】
【天啊！船长这种茫然的眼神……像被遗弃的大狗狗……我心碎成二维码了！】
【傻妞说艾斯灵魂残片？！科学尽头是玄学？！】
【求大佬解惑！人死灯灭哪来碎片？我唯物主义世界观碎一地！】
【这走向太虐了啊喂！主播快哄哄！用肉！很多很多的肉！】
【别哭了我的宝（眼泪不值钱.jpg）】
阿楚的目光扫过那些弹幕，心中如同被巨石撞击，闷痛不已。
那个在屏幕上喊着“成为海贼王”、为伙伴两肋插刀、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的阳光少年，原来背负着如此沉重而破碎的内核。
她的喉咙也有些发紧，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用力握紧晏辰的手，试图传递某种力量，也给自己打气。
她转向旁边的傻妞和铁蛋，眼神带着急切的询问。
不需要言语，晏辰也默契地点头，目光也锁定了两个高科技结晶——解决眼下这难题，恐怕还要靠这两个拥有逆天算力的智慧体。
傻妞那双如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温柔而怜悯的光。
她接收到阿楚和晏辰的信号，轻轻地、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铁蛋则上前一步，那沉稳如山的声线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平静穿透力，在沉寂的后院里响起：“路飞，艾斯的火种并未完全熄灭。火焰散逸，能量归墟是物理法则，但情绪……却未必会。”
小主，
傻妞紧跟着铁蛋的话，声音清越而确定，像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我们有一种设备，或许能帮你找到你要的那一点暖光。但前提是，”她微微顿了一下，认真地凝视着路飞那失焦的双眼，“你需要它吗？”
沉默。
路飞保持着那个僵硬垂头的姿势。
油腻的酱汁顺着鸡腿骨头流到他手上，黏黏的，凉凉的。
他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缓缓地、聚焦到那张还悬浮在半空的全息菜单上——那上面琳琅满目的肉食依旧在诱惑着他。
但此刻，那诱惑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挂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晶莹湿气（也可能是被烤肉的热气熏的）。
他猛地抬手，用粗布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作带着一种赌气和决绝。
“哐当！”
那啃掉大半的鸡腿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油渍飞溅。
他抬起头，那张圆圆的、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标志性的夸张笑容，而是蒙上了一层极深的阴影，是沉痛的海洋。
一种执拗得近乎偏执的光芒，从他黑沉沉的眼睛深处燃烧起来。
那是一种完全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偏执，浓稠沉重得如同黑暗的海底淤泥。
“我要！”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橡胶摩擦的质感。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地上，掷地有声：“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点点艾斯的痕迹……我就把他找回来！火不会灭！艾斯的火……”
他忽然高高仰起头，对着客栈后院上方那片开始被晚霞染上橙红色的天空，用力嘶吼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一种永不低头的倔强：“艾斯的火是最强的！永远不会灭——！”
这绝望的呐喊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打破了后院死水般的寂静，也彻底撕开了那道名为“欢乐饕餮”的薄纱，暴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悲伤与执念。
白展堂的手不自觉地放开了暗中扣着的穴位；
郭芙蓉张了张嘴，那句“排山倒海”的起手式僵在半空，再也无法凝聚内力；
李大嘴的炒勺停在锅里一动不动；
佟湘玉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惊和难掩的心疼；
就连一直最冷静的吕青柠，也抱着平板忘了手指该划向哪里；
祝无双手里拿着一把刚洗好的青菜，愣愣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悲伤和无助气息的船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好可怜啊……”
白敬琪和吕青橙也停下了无休止的小打小闹，两个孩子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跳跃、带着点古早电子乐风格的悠扬旋律毫无征兆地在客栈上空流淌开。
音符像被风送来的铃铛声，清脆得能轻易穿过嘈杂又沉闷的空气。
铁蛋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他那总是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此刻竟然带着一种近似于怀念的温和调子：“路飞，听听这个。”
旋律流淌得更快了，节奏里带着扬帆出海的自由气息和海浪拍击甲板的韵律感。
路飞那僵直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茫然空洞的眼珠剧烈地转动了一下，死死钉在铁蛋的方向。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一丝极其熟悉、几乎铭刻在他骨血里的东西，从无边的黑暗绝望深处挣扎着透了出来！
“……《宾克斯的美酒》？”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巨大的、无法置信的震动。
“萨博教我弹的那个……很吵……很快……的曲子？”
傻妞飞快地点了下头，声音如同最温润的溪流：“对。萨博、艾斯……还有小时候的路飞你。三个人最珍贵的记忆背景音。”
她的目光温柔，似乎看穿了少年此刻动荡混乱的灵魂：“有时候，最深的执念就像指南针，能穿透时间的尘埃。船长，你记得为什么你执着于这里吗？”
铁蛋沉稳的声音无缝接入：“因为你在这里——这个坐标、这个时间点、这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同福客栈——捕捉到了那个信号。”
“那个在无数碎片信息里唯独属于‘波特卡斯·D·艾斯笑容’的频率信号。它极其微弱，如同宇宙诞生之初残留的微波背景辐射，几乎不可察觉。”
“但只有你……”铁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接近“感同身受”的金属颗粒感，“只有你，路飞，背负着最深、最痛苦的思念，被那道独一无二的‘波纹’所牵引。”
路飞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那感觉像是最后一根维系着他的神经崩断了。
他脸上的悲伤冻结了一秒，然后，那份沉痛如同碎裂的冰川表面，开始裂开一道道缝隙。
缝隙中，一种全新的、滚烫的光芒在疯狂地滋生蔓延！
他猛地仰起头，目光不再是看透客栈屋顶的空洞，而是像燃烧的利箭，瞬间穿透了大堂顶部并不太高的木质结构，刺向高空，死死地钉在客栈后院上方那片被夕阳染成浓烈的橘红和金红色的浩瀚天空！
小主，
像在漆黑的绝望深渊里突然看到了唯一的光！
“找到了！！”一声狂喜到失声、仿佛要撕裂整个空间的吼叫从路飞胸中爆发出来！
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绝对确认和无边无际的希望：“艾斯！是艾斯！！！”
这吼声如同惊雷，彻底炸醒了所有人。
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用力拍了一下李大嘴的背，声音拔得又高又尖，带着陕西腔特有的果决：“李大嘴！再烧三盆酱肘子！要最大的！阿楚，你那个什么宝贝疙瘩转换器，赶紧拿过来哇！要啥开关快开！”
她急得原地跺脚，活像一个快被点燃的爆竹。
“对对对！”吕秀才如梦初醒，赶紧去扶那因为激动而差点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此事至艰至难！设备启动万万不可延误！”
“铁蛋傻妞，上家伙！”阿楚也瞬间回魂，朝着后厨方向一指，“后院空地最大最平整的那块地！空间波动模式！快！”
她拉着晏辰就往后冲，晏辰反手紧握她的手，几步就蹿了出去。
铁蛋和傻妞同时应声而动！
两人瞬间化作两道急速掠过的虚影！
铁蛋奔向阿楚晏辰在后院角落布置的一个大型设备专用储物柜，金属质感的手指在锁扣上极其精准地点触了几下，发出几声细微的解锁声。
柜门应声弹开，露出里面结构极其精密的折叠支架和许多不明觉厉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核心部件。
傻妞则轻盈地落在一块刚被清理出来的开阔泥土地上，脚尖微点，身影如蝴蝶翻飞，轻盈地在地面丈量着方位。
同时，她那双巧手在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无数条淡蓝色的能量光束如同有生命的精灵，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精准而迅捷地勾勒出直径约三丈的圆形复杂阵图！
那图案繁复瑰丽到了极致：层层嵌套的同心圆环闪烁着幽蓝的光晕，巨大的不规则双螺旋结构在阵图上空若隐若现，无数细密的、如同古老文字和抽象几何图案组成的纹路闪烁着银白的微光，在阵图边缘飞速流转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