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一直在旁边抓耳挠腮地听着,小眼睛骨碌碌转,好不容易等到个间歇,立刻一个箭步蹿到郑仲身边。
他脸上堆着笑,那笑容像极了发现新猎物的狐狸,一只手下意识地就去拉扯郑仲那看似厚实的深青色衣襟料子——那料子在邢捕头眼里就像一块行走的潜在“油水”。
“郑专员是吧?嘿嘿,老邢我是本镇捕头!甭管哪朝哪代的规矩,在这七侠镇地面上,我老邢说话多少还是管点用的!”
他一边套近乎,眼睛一边死死瞄着郑仲手里那把磨得油光水滑的木尺子,还有他腰间鼓囊囊的旧褡裢:“您看您大老远辛苦巡行,查这量那儿的,为民服务,风餐露宿太委屈!您这脚……啧啧,瞅着就替您疼!要不这样,您把这标准图纸啊、验货流程啊,先借我‘学习学习’?我帮您在本地协调协调?也省得您亲自去跟他们这些小铺子掌柜磨牙……”
他笑得越发谄媚:“您也知道,这协调呢,多少有点……亲娘咧,嘿嘿,费用不是?”
他搓着手指,那个动作无声胜有声。
燕小六一直像个木桩似的抱着腰刀杵在门边放哨,嘴里习惯性地含着一小片树叶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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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捕头那句“影响仕途”的口头禅简直是他的开关,“噗”一声,刚叼嘴里嘬了两口的树叶飞了出去,他脸色瞬间紧张得煞白,下意识地就把别在腰后那把黄铜唢呐抽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想往嘴边送:“师……师父!这……这不算……不算索贿吧?替……替……替、替替我照顾……”
他结巴得厉害,“照顾”后面那个“我二舅姥爷”的词儿在舌头上打滚半天也吐不出来。
“咻——!”
没等燕小六把调门吹起来,一道极其轻微的电流声滑过空气。
紧接着是一道纤细而精准的红光,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微型灵蛇,无声无息地从郑仲那双惨不忍睹的破布鞋顶端开始游走。
红光所过之处,瞬间在他脚部轮廓外勾勒出清晰无比的三维立体网格光影,每一处关节畸变、红肿、皮肤磨损的细节都被捕捉、放大,并以数据流的形式在他小腿上方的空气里飞速滚动显示!
出手的是铁蛋。
这位高大魁梧的仿生机器人保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瞬移到了郑仲身侧。
他金属质感的脸庞上一片平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电子眼,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扫描、接收着海量的即时生物力学生理数据。
“根据高精度生物体征扫描,郑先生。”
铁蛋的声线永远是那种沉稳、清晰、不带情绪的男中音:“您目前左脚拇趾根部关节处存在25度的外翻畸形,伴随严重的滑囊炎性水肿,局部表皮因长期摩擦已形成直径1.73厘米的陈旧性茧化。右足跟腱处劳损度达74%,韧带弹性不足,足弓处于功能性塌陷早期。依照人体工学参数及您目前的损伤状况进行综合推演…”
铁蛋的“判词”才吐到一半,郑仲那张因为脚疼一直有些皱缩的脸孔瞬间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仿佛铁蛋正在宣判的不是他脚的损伤,而是对他毕生信仰的无情亵渎!
他猛地转过身,完全不顾左脚的剧痛,几乎是冲着铁蛋的脸就吼了回去,唾沫星子几乎都要喷溅到铁蛋那金属质地的下巴上:“妖言惑众!妖法!这是妖法!”
他脸红脖子粗,挥舞着那张破烂鞋样,如同挥舞着一面扞卫真理的战旗:“我的脚一点问题都没有!绝对没有!区区……一点点麻,一点点酸胀感……那都是幻觉!是这天地元气运转偶尔不畅,暂时堵住了而已!是考验!我这标准图样!它明明白白告诉我,我能穿!”
他用几乎要顶破喉咙的尖利声音,重复着他最核心、也最荒谬的理论:“脚算个什么东西?!脚懂规矩吗?脚知道什么是大道至简吗?只有我这图样!只有这个!”
他把那张破纸拍得啪啪响:“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万鞋之宗!我信它!”
吼到最后,那“信”字简直要刺穿同福客栈的屋顶。
白展堂在后面看得直嘬牙花子:“好家伙,这比葵花点穴手定住还轴!”
郭芙蓉一个没忍住:“排——山——啊憋住!气死我算了!”
吕秀才痛苦扶额,眼镜滑到鼻尖:“朽木不可雕,夏虫不可语冰…此情此景,孔圣人至理名言当浮三大白…”
祝无双默默起身,手里抓了一把扫帚:“放着…我来打扫卫生吧…这地板感觉都得生气…”
莫小贝歪着脑袋咬着糖葫芦签子:“这小老头…劲儿挺大哈?”
【哈哈哈哈哈真·物理说服不了魔法!】
【我奶奶裹脚布都没他思想裹得紧!】
【铁蛋:遭遇信仰护盾,破甲失败!HP-999!】
夜深人静。
喧嚣了一整天的同福客栈终于沉入了梦乡。
唯有值夜的李大嘴,抱着根擀面杖,倚在大通铺入口的门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就在这一片万籁俱寂中,西边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深青色的人影,像只大耗子似的贴着墙根溜了出来。
正是郑仲。
他那双已经惨不忍睹的脚光着,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只从喉咙深处挤出极力压制的、丝丝的抽气声。
白日里铁蛋那冰冷数据和众人哄笑的神情在他脑子里反复交替浮现,最终都败给了那张破黄纸鞋样带来的沉重心理压力和左冲右突的不甘心——还有脚底那钻心的、越来越难以忽视的疼。
一个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在他脑子里盘旋:不是鞋有问题,是地方不对!对,是我站的这块地面不平!或者是时辰未到!月亮光不够亮堂!总之,绝不是我图样的问题!
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像老鼠一样骨碌碌乱转,紧张又充满渴望地四下搜寻,像是在黑暗中寻找某种解脱的良药。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定在了客房走道尽头,那扇虚掩着的、属于佟湘玉的房间门上。
门框边沿下方的阴影里,模模糊糊有两块不太自然的“垫脚石”。
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夹杂着罪恶感和可能被发现之恐惧的莫名冲动瞬间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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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他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
靠近,借着透过窗棂的微弱月光一看——果然!正是佟湘玉平时珍藏在箱底、只在见重要客商时才舍得用上一回的宝贝!
一双厚达一寸半有余的丝缎面绣花增高垫!
金光闪闪的绣线在月光下都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派。
这东西,佟掌柜曾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展示过,说穿上它站柜台,气场都像高了一头!
那一刹那,某种奇异的力量盖过了郑仲大脑里所有的“规矩”和“标准”。
什么首席质检员的面子、古法图样的尊严,都被脚底下针扎火燎般的痛楚彻底击溃。
他几乎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颤抖的、被汗水濡湿的手指,哆嗦着、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虚和病态的急切,笨拙地抠开那双精贵增高垫的暗扣,左右脚不分正反,硬生生、甚至有点蛮横地将自己那又厚又硬的老茧脚底塞了进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拖着一高一矮的步子(因为他把两只厚垫子都塞在左脚下面,右脚踩在地面),一步三抽气地挪回了自己房间,如同一个刚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伟业的盗贼。
黑暗重新笼罩过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翌日清晨。
阳光一如既往地慷慨泼洒在同福客栈的后院,空气中带着露水洗过的清新味道。
蒸笼冒着腾腾的热气,李大嘴吆喝着把刚出笼的大包子端出来。
白展堂在井台边哗哗地打水洗脸,水花溅起在青石板上。
佟湘玉哼着不成调的秦腔小曲,打开了自己房门准备去大堂点卯。
一切似乎都很和谐。
除了后厨门口那块地面。
准确地说,是门口斜倚着的那个巨大的、平日里用来发面发酵用的陶制大面缸。
这口缸足够装下三个莫小贝。
而此刻,缸口边缘和外围的地面上,异常突兀地覆盖着一层不均匀的、厚厚的白色粉尘——那是昨晚李大嘴揉面时不小心撒出来的面粉铺了底,又被清晨水汽凝了一层薄露,形成了一种极其湿滑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