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辰坐在山寨的虎皮椅上,盯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发愁。
陶碗边缘豁了个口,里面盛着些不明肉块,上面还飘着几根毛发——这东西在他眼里,比陈婶说的蜈蚣还要可怕。
“帮主,您就吃点吧,这可是咱们猎到的野狼肉!”
络腮胡的伤被草草包扎过,此刻正捧着碗,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晏辰皱眉,胃里一阵翻涌。他堂堂晏府嫡子,吃饭要用银箸,菜要过三遍水,如今却要吃这种东西?
“拿走。”他冷冷道。
络腮胡却不肯走,把碗往桌上一放:“帮主,您自从昨天回来就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会垮的!”
桌上的油灯晃了晃,映出满室狼藉。墙角堆着发霉的粮草,梁上挂着风干的兽骨,地上的酒渍黑得像墨——这地方比他记忆里最破败的贫民窟还要不堪。
晏辰别过脸,忽然闻到一丝熟悉的香气。
那是槐花混着苍术的味道,淡得像幻觉。
他猛地回头,看见窗台上放着个破陶罐,里面插着几枝干枯的槐花。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定亲宴那天,阿楚的发间就插着这样的花。当时他还觉得俗气,此刻却盯着那干枯的花瓣,喉咙有些发紧。
“帮主?”络腮胡小心翼翼地问。
晏辰回过神,指了指那陶罐:“谁放的?”
络腮胡挠了挠头:“好像是前几天从山下掳来的姑娘放的,说这花能安神。”
掳来的姑娘?
晏辰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想起晏府的规矩,对女子需有敬重,哪能如此无礼?
“人呢?”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跑了。”络腮胡叹了口气,“那姑娘看着柔弱,没想到半夜竟挖了狗洞跑了,还带走了咱们窖里的半坛酒。”
晏辰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他端起那碗狼肉,闭紧眼抿了一口。
腥膻味瞬间灌满口腔,他强忍着没吐出来,慢慢咀嚼着。这味道让他想起药铺里的蜈蚣,却又带着种奇异的暖意,流进空荡荡的胃里。
“帮主,咱们真要去盘丝洞?”络腮胡见他肯吃东西,胆子也大了些。
盘丝洞。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晏辰放下碗,指尖沾着的油汁让他极不舒服。
“去。”他说,声音斩钉截铁。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只知道那个叫紫霞的女子,或许能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在那个地方,能找到他丢失的东西。
窗外的风卷着黄沙掠过,陶罐里的槐花轻轻晃动。晏辰看着那干枯的花瓣,忽然想起阿楚总爱在药里加这东西。
她说,槐花性平,能清肝泻火。
可此刻,他心里的火,却烧得越来越旺。
阿楚站在盘丝洞前,看着那洞口垂下的蛛丝,腿肚子都在打转。
那些丝线粗得像麻绳,上面还沾着些羽毛和碎骨,在风中微微晃动——比药铺石臼里的虫子还要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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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咱们进去吧。”铠甲汉子催促道,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铠甲,手里捧着面铜镜。
阿楚接过铜镜,看见里面映出的脸,又红了脸。这张脸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竟比画里的仙子还要好看。可这双眼睛里的惶恐,却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
“里面……有很多蜘蛛吗?”她小声问,指尖冰凉。
铠甲汉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盘丝洞的蜘蛛都是修行千年的精灵,不会伤您的。”
精灵?阿楚想起话本里那些青面獠牙的妖怪,吓得往后缩了缩。
她还是觉得药铺好,至少那里只有虫子,没有精灵。
“仙子,您看。”铠甲汉子指着铜镜,镜面上突然映出火光。
阿楚凑过去,看见画面里有群毛茸茸的猴子,正举着木棍和穿着铁甲的妖怪打斗。那些妖怪长着牛角,青面獠牙,手里的狼牙棒上还滴着血。
“这是……”阿楚捂住了嘴。
“是牛魔王的手下,他们已经快攻破水帘洞了。”铠甲汉子的声音沉了下去,“若是水帘洞失守,下一个就是咱们盘丝洞。”
阿楚看着镜里那些受伤的猴子,忽然想起陈婶说过,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会遭天谴。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紫青宝剑:“我们进去吧。”
洞口的蛛丝自动分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石壁上镶嵌着夜明珠,照亮了两旁的壁画。画里是个红衣女子,正骑着凤凰飞过云端,身边跟着个戴着紫金冠的男子。
那男子的侧脸,竟有几分像晏辰。
阿楚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移开目光。可那画面却像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通道尽头是座大殿,殿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水晶棺。棺里躺着个男子,穿着金色的铠甲,胸口插着柄长枪。
“这是……”阿楚惊道。
“是齐天大圣。”铠甲汉子叹了口气,“他为了保护水帘洞,被牛魔王打成了重伤,元神都快散了。”
阿楚走到水晶棺前,看见男子脸上的绒毛,还有那双紧闭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竟和晏辰睡着时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想试试他还有没有气息,指尖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是掌心的疤痕在疼。
阿楚缩回手,看见那疤痕竟泛起红光,与水晶棺上的符文遥相呼应。
棺里的男子忽然动了动手指。
阿楚吓得后退一步,却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双金色的眸子,此刻正带着迷茫,望着殿顶的穹苍。
“紫霞……”他喃喃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阿楚愣住了,他认识她?可她不是紫霞啊。
“我不是……”她刚开口,就被男子抓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开来。阿楚觉得浑身发热,那些关于药草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当归能活血,黄芪可补气,槐花……槐花能治心悸。
“你的气息……”男子的金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不是紫霞。”
阿楚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她看着他胸口的长枪,忽然想起自己带的药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这个,但里面的金疮药或许能救他。
“我先帮你把枪拔出来吧。”阿楚说,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男子却松开了手,闭上眼睛:“没用的,这是镇魂枪,拔出来我就会魂飞魄散。”
镇魂枪?阿楚想起药铺里那本缺页的医书,上面好像提过这种东西,说是能镇压元神。
她从药囊里掏出根银针,这是她以前给人针灸用的。她走到男子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长枪,将银针刺入他的百会穴。
男子浑身一颤,金眸猛地睁开:“你在做什么?”
“试试能不能护住你的元神。”阿楚专注地捻着银针,“我以前给张大爷治中风时,用过类似的法子。”
男子愣住了,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雪消融,竟带着几分温柔。
“你和她,真不一样。”他说。
阿楚没听懂,她正全神贯注地调整银针的角度。药书上说,百会穴连通元神,只要能守住这处,或许能拖延些时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喊杀声。
铠甲汉子冲进来,脸色苍白:“仙子,牛魔王打进来了!”
阿楚手一抖,银针差点扎偏。她抬头,看见男子的金眸里闪过一丝决绝。
“你带着水帘洞的猴子先走。”他说,声音恢复了些力气。
“那你呢?”阿楚问,心里竟有些舍不得。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他胸口的长枪开始震动,发出嗡鸣。
阿楚看着他,忽然想起定亲宴上,【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那时的【他】,也像这样,明明自身难保,却还要护着她。
“我不走。”阿楚拔出紫青宝剑,剑身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泛着冷光,“我帮你。”
男子睁开眼,金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温柔的笑意。
小主,
“好。”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阿楚握紧了剑,看着洞口涌进来的妖怪,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知道怎么用这把剑,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就像当初,她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马车一样。
晏辰站在盘丝洞的山门外,看着那片缭绕的瘴气,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地方的气味比马匪窝还难闻,混杂着硫磺和血腥,刺得鼻腔生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那串铃铛不知何时多了片干枯的槐花瓣。
“帮主,咱们真要进去?”络腮胡缩了缩脖子,手里的刀都在发抖。
这汉子昨天还敢跟马匪拼命,此刻却吓得像只鹌鹑。晏辰斜睨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藏着不少他不知道的恐惧。
“怕了?”晏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
络腮胡梗着脖子道:“谁怕了?只是听说这盘丝洞的女妖精,会把男人榨干了做成灯油!”
灯油?晏辰想起晏府书房里的鲸油灯,那油脂细腻温润,哪会用这种东西?
他正想嘲笑络腮胡胆小,却听见瘴气里传来女子的惨叫。
那声音很熟悉,带着哭腔,像极了阿楚被药杵砸到脚时的哼唧。
晏辰的心猛地一揪,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瘴气里布满了蛛丝,粘在身上像胶水一样难受。晏辰挥刀砍断那些丝线,刀锋划过之处,竟冒出阵阵白烟。
“帮主!等等我们!”络腮胡和几个胆大的山贼跟了上来,手里的兵器在瘴气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晏辰没空理他们,他循着那惨叫声往前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只知道不能让那个声音的主人出事。
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个红衣女子被绑在石柱上,身上的衣服被划得破烂,露出的胳膊上布满了鞭痕。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剑穗。
是紫霞。
晏辰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冲过去,挥刀砍断了绑着她的蛛丝。女子软软地倒下来,被他接住。
“你怎么样?”晏辰的声音在发颤,这具身体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女子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嘴角却带着笑意。那颗朱砂痣在泪光里闪着,像极了药铺后院沾着露水的红芍药。
“至尊宝……”她轻声说,指尖抚上他的脸颊。
晏辰愣住了,这张脸明明是紫霞的,可这眼神,这动作,却像极了阿楚。
尤其是她指尖划过他下颌的温柔,和阿楚替他擦药时一模一样。
“你……”晏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子忽然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粗布短褂,带着淡淡的药香。晏辰僵在原地,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心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暖意取代。
他抬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猫。
“没事了。”他说,声音低沉而温柔。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山洞都在摇晃。晏辰扶住女子,看见前方的石壁裂开了一道缝,里面透出紫色的光芒。
“是牛魔王!”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恐惧,“他拿到镇魂枪了!”
镇魂枪?晏辰想起记忆里那本关于法器的古籍,说这枪能镇万物元神,是上古神器。
他看向那道裂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你在这里等着。”他说,推开了怀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