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世界银行 4》

不知过了多久。

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荒草丛中,露水打湿了衣服。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还活着。

挣扎着坐起身,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疼痛,虚弱不堪。

我看向自己的手。

皮肤依旧松弛,带着老人斑,但没有再进一步恶化。

手腕上青灰色的握痕,颜色也变淡了一些。

这片荒草地上空空如也,没有大厦,没有黑暗,没有柜台和老者。

只有我,和身边一小撮黑色的灰烬——是先祖牌位最后的痕迹。

我颤抖着摸向怀里。

那张青铜银行卡,还在。

但是上面的幽冷光泽几乎完全消失了,变得黯淡无光,像一块即将腐朽的金属。

那张泛黄的账纸,也还在。

我展开它。

纸条上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像是一个被打断的钩,又像一个扭曲的问号。那也许代表着债务未完成或者中止结算。

我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荒草地里,看着渐渐天亮的荒草地,看着远处县城渐渐苏醒。

我没有死。但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青铜卡和账纸,重新塞回怀里。

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催促。

我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着城市的繁华走去。

我搬离了白水县。

那个小县城,每一寸空气都让我窒息。

所有熟悉的景物都变成了无声的指控,提醒我那笔未清的债。

我无法面对父母探究的眼神,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一夜苍老,更无法承受动用祖祠牌位后,内心深处沉甸甸的愧疚。

我逃到了南方一个潮湿闷热的城市,找了一份整理档案的夜班工作。

白天,我拉紧窗帘,在出租屋里昏睡,试图忘记一切。

夜晚,我埋首于纸堆中,试图用这一切掩埋那份记忆。

我以为距离和时间能冲淡一切,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是我错了。

变化是在缓慢中进行的。

我的时间感首先出了问题。

手表依旧走得精准,可我对时间的感知却变得混乱。

有时,明明感觉只过了几分钟,抬头看钟,却发现一小时已悄然流逝;

有时,我以为漫长的一天过去了,却惊讶地发现仅仅过了午饭时间。

我的生活节奏与真实的时间流速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紧接着,是记忆的侵蚀。

一些近期发生的事情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同事昨天交代的工作,我需要反复确认才能想起细节;

刚刚看过的新闻,转眼就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印象。

而一些很远以前早已被遗忘的童年片段,却会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

三岁时摔破膝盖的刺痛,小学教室窗外那棵树的形状,甚至早已去世的祖母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这些陈旧的记忆鲜活地仿佛就在昨天,挤压着“现在”的空间。

我知道,这不是正常的健忘或怀旧。

这是那笔“时债”的反噬。

被干扰的“结算”并未消失,它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在持续不断地泄漏着我的“现在”,去填补那七十七年的亏空,甚至可能更多。

我变得更加孤僻,几乎不与人交流。

我害怕在交谈中突然忘记对方的名字,害怕在熟悉的街道上突然迷失方向,害怕在镜子里看到日渐陌生的自己。

时间慢慢走着,渐渐的到了雨季的时候。

雨水不停的敲打着出租屋的窗户。

我整理完最后一份档案,准备离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可就在我关上灯,走向门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走廊尽头用来放工具的杂物间门。

那扇普通的木门,在昏暗的应急灯下,轮廓突然扭曲了一下。

我的心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门的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从深绿变成黑色。

材质也在变化,木质纹理慢慢消失,逐渐泛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门把手开始扭曲变长,最终定型为一个熟悉的旋转门把手!

不!不可能!它怎么会在这里?!

这扇“门”静静地矗立在走廊尽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门后,不再是杂物间,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