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演戏?!

即便有命令前行——

自己,也不该踏出那一步。

因为那不是敌阵。

那是一道不可侵犯的界。

拓拔焱回头看了一眼他们。

他看到那五百骑的眼神。

那不是惧。

是敬。

是那种只有战士对战士才有的敬。

他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复杂。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敌前。

可他也知道,没人能压得住。

他轻声自语:“若非敌,我愿折鞠而拜。”

风雪愈烈。

天色渐暗。

那片白茫之中,

三十万兵阵静默无声,

一人立于城前。

风停,雪仍下。

天地之间,

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衡——

——敬与静。

这一刻,

敌我不分,

生死不辨。

只有风雪中的那抹素影,

与众人心头,那份无言的震撼。

风雪更急了。

雪花在空中斜着打,像被天地倒灌出来的碎白。

三十万铁骑的旌旗猎猎作响,沉沉的鼓声早已被雪掩没,空气里只剩呼吸与寒气。

拓跋努尔仍旧端坐在马上,马鬃被雪染白,他整个人像一座雕像,僵在那片白茫之中。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的寒气化成白雾,在面前散开。

他目光未离那道敞开的城门,也未离那立在城前的白衣人。

风刮过,鬃毛扬起,他的裘袍一角也被掀开,露出腰间那柄旧刀。

那刀的刀鞘上,遍布战痕。

那些战痕,就像他的半生。

“看来——”

他终于出声了。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压抑着的笑意,像铁器摩擦。

“我们,低估这位所谓‘大尧的皇帝’了。”

拓拔焱一愣。

他下意识转头,看到主帅那双眼——冷静中透着异样的光。

那光不是怒,也不是疑,而是一种……兴奋。

拓跋努尔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直直望着前方那道素影。

“他可是帝王啊。”

语气低沉,却每一个字都像钉入雪地的铁。

“身为帝王,身居高位,敢御驾亲征——”

他轻轻吸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几乎与雪混成一体。

“已是无上的魄力。”

他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

“可他竟然,还敢一人做饵……”

那声音里,有惊,也有某种从胸腔深处涌出的炽热。

“实乃让人心惊啊!”

拓跋焱听得心中一颤。

他望着主帅,忽然有一种预感——

拓跋努尔要动了。

果然,拓跋努尔的眉间那一丝肃冷,在刹那间变成了凌厉。

他原本静如石的神情,骤然多了一抹猛烈的光。

那是战意。

那是北疆狼血的光。

“不过——”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雪淹没,

“敌人,终究是敌人。”

那一瞬,拓拔焱清晰地看到,拓跋努尔的目光变了。

由敬,转为战。

由凝思,转为杀。

那双眼,先前还像冰,如今却烧起了火。

火在冷雪中燃烧,竟显得格外刺目。

拓跋努尔缓缓抬手,手上的皮手套被他摘下,露出苍白的手指。

那手指握了握缰绳,又搭在刀柄上。

他喃喃道:“你身为帝王,敢以身为饵。”

他抬起头,眯着眼,盯着那抹白衣的影子。

“我为帝王,又怎会怕以身入局?”

他猛地一振缰。

战马发出一声长嘶。

“走——!”

拓跋努尔的声音劈进风雪。

“既然大尧皇帝如此好客,邀请我等入城,那我等——便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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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风声似乎都为之一顿。

数十丈外,拓拔焱脸色一变。

“大汗!”他失声惊呼。

拓跋努尔已然催马上前。

铁蹄踏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上。

他披风翻飞,裘领扬起,眼神冷如锋刃。

“莫非……他疯了?”

有副将低声惊呼。

可拓拔焱心中比谁都清楚——这不是疯狂。

这是——北疆之王的倔与傲。

他赶忙催马跟上,声音几乎被风雪卷走。

“大汗!城内怕是有伏兵!请三思!若真有计,此行恐有失——”

“伏兵?”

拓跋努尔头也不回,声音淡淡,却透出一种压不住的火。

“他若真设伏——我倒要看看,他能伏得住我几人!”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短,却让人不寒而栗。

“无需其他人!”

他冷声喝道,

“我走最前!”

拓拔焱只觉心口发紧。

他想拦,却明白一旦主帅下令,再多的劝,也只是徒劳。

他咬牙,纵马而上,和主帅并行。

“属下随大汗!”

拓跋努尔没有回头,只抬手一挥。

“众将——跟上!”

身后五百骑齐声应诺。

声音穿透风雪,如雷滚动。

“喏——!”

那声音震得雪都簌簌而落。

铁流再起。

五百骑踏雪而行,前锋拔地而出,

拓跋努尔在最前,拓拔焱居次,铁阵紧随。

风雪扑面而来,旗帜在风中翻卷。

雪地被马蹄踏得碎裂,冰渣迸溅。

每一步,都向着那扇大开的门——

与那门前的白衣之人。

拓跋努尔的呼吸沉稳而热烈。

风吹得他额前的发贴在脸上,他也不抹。

他的眼里有光。

那光,不是怒,不是恨。

是——兴。

他是战场之人。

他最厌的,是虚。

最敬的,是胆。

而眼前那人,

无疑已将“胆”二字,刻进了天地。

“萧宁……”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你要请我入城?”

风掠过他耳畔,他的嘴角微微一挑。

“好——我便看看,你这座平阳,能否真容我!”

雪越走越大,越近越冷。

那城门的轮廓渐渐逼人,像是一张吞噬的口。

风从门内呼啸而出,卷起细雪,打在他们脸上。

拓跋努尔的战马发出一声低鸣。

拓拔焱在旁,心跳急促,掌心尽是冷汗。

他看着那门前的白影,距离已不过百丈。

那人仍旧站在原地。

未动。

也未语。

风雪打在他衣上,

衣裾扬起一点弧度,

却始终不乱。

拓跋努尔忽然放慢了速度。

他心口的热血正烧,

可理智在风中抽丝。

他在想:

若真有伏兵,此刻应有动静;

若无伏兵——

那便更奇。

这世上,

能以一人对三十万,

能以沉默迎利刃,

此等气魄,他生平仅见。

可这念头,只一闪而过。

很快,他便被心底那团炽火吞没。

他挺直了背脊,纵马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