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轻轻依偎着他,提供着无声的慰藉:“大概是从你开始用储君的标准要求他,从他第一次意识到‘父王’和‘父亲’可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开始吧。你给他的压力太大了,陛下。你希望他成为完美的继承人,却忘了问他愿不愿意,或者,他是否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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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嗣华……”赫连景松闭了闭眼,“他年少时,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满腔热血都为了霍拓国。我带他骑马射箭,教他治国方略,他看我的眼神里全是崇拜和信赖。可后来,我忌惮他功高震主,担心他兵权在握,开始用权术制衡他,用朝臣牵制他……我亲手将那个依赖我的弟弟,推到了对立面上。王后,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哥哥?”
王后抬起头,用手帕轻轻拭去他眼角不经意间滑落的湿润:“站在国王的角度,你有你的不得已。权力本就是最蚀骨的毒药,它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但站在家人的角度……是的,陛下,你确实做得不够好。你给了他们至高的地位和期望,却吝啬给予最纯粹的信任和亲情。”
这番直言不讳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赫连景松多年来用以自我安慰的伪装。他没有恼怒,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释然。在这国破家亡的前夕,所有的粉饰都已毫无意义。
“你说得对……”他长叹一声,将王后搂得更紧:“所以我落得今日众叛亲离、国破家亡的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只是连累了你,要陪我承受这苦果。”
“陛下又说傻话了。”王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嫁给你那天起,我就是你赫连景松的妻子,是霍拓国的王后。荣华富贵我与你共享,这亡国之痛,自然也要与你同当。能陪你走到最后,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归宿。”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带着回忆的暖意:“况且,我们之间,并非只剩下这些遗憾。你还记得吗?闻仁第一次开口叫‘父王’时,你高兴得抱着他在大殿里转圈,差点摔着。还有嗣华第一次打胜仗回来,你亲自出城迎接,拍着他的肩膀,骄傲地对所有大臣说‘此乃吾家千里驹’。那些时光,难道都是假的吗?”
赫连景松因她的话而怔住,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那些被权力斗争掩埋的温馨画面,如同涓涓细流,重新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真切而复杂的笑容,混合着苦涩与甜蜜。
“是啊……那些都是真的。”赫连景松低语:“谢谢你,王后,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能让我想起这些。让我觉得,我这一生,也并非全然活在猜忌和算计里。”
他松开王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注视着她依旧美丽的眼睛:“如果有来生,我不做这劳什子国王了。我们就做一对寻常夫妻,守着我们的孩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好?”
王后眼中泪光闪烁,却笑得无比灿烂:“好,一言为定。来生,你可要早点找到我,别再被那些江山社稷耽误了。”
赫连景松与王后相拥片刻,享受着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他知道,有些事必须立刻去做,为了赫连家族,也为了心中最后一点未泯的亲情。
“闻仁现在在哪?”赫连景松松开王后,神色恢复了属于国王的决断,尽管这决断可能已是最后一次。
“在自己的寝宫,我让人看着他……怕他做出什么傻事。”王后轻声答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赫连闻仁自从兵败归来,性情越发阴郁乖张,被困在这即将陷落的王都,更像是一头焦躁的困兽。
“带他来见我,不……我亲自去见他。”赫连景松整理了一下衣袍,尽管王袍依旧华贵,却掩不住那份末路的萧索。
赫连闻仁的寝宫一片狼藉,显然刚经历过一番发泄,他独自坐在阴影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映天的火光——那是他王叔赫连嗣华军营的方向。
“父王。”看到赫连景松进来,赫连闻仁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若在以往,赫连景松早已厉声呵斥其无礼。
但此刻,他只是走到赫连闻仁面前,平静地看着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闻仁。”赫连景松开口,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和:“王都如今什么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或者守住了我们还要面对大明精锐的进攻。”
赫连闻仁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所以呢?父王是来带我一起‘君王死社稷’,彰显您的气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