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潜身入府,无人察觉,倒不是将军府防守不严,乃是袁承天轻功已非常人可比!这些巡视所兵士自是难已发觉,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将军府,正在思虑如何找到这苏宁杰的寝室,忽然走廊之中从来二名丫头,正执灯笼向一座大屋走去,口中犹自说着什么话,似乎是苏宁杰,因为她们已走得远了,所以听不太清。袁承天心中一动,便自尾随不她们来到那间大屋。只见前头的丫头随手推开木门,手执灯笼进入,随后是她身后的丫头。
此时袁承天见她们先后进入,便来到切近,从门缝可见大屋之中木榻之上依稀躺着一个人,因为离得远,看得不太真切。其中一个丫头轻声道:“苏将军该用药了。”只见床榻之上起立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已完全不似昔日神彩飞扬的伊犁将年苏宁杰,而且神情透着不济,仿佛灯枯油尽,让人见了好生可怖。袁承天心中也是凄凄惨惨戚戚,心想大师兄杀害了苏和泰,本想嫁祸于我,只是天道好还,被苏宁杰后来发觉,只是有仇报不得,以至于现在郁郁寡欢,以至成疾;可是不对,纵然有病也不至于此,他毕竟身有武功,不是寻常之人可比,所以此事透着古怪!我今日既来,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让奸人得逞!——因为他一路北来,探听大师兄傅传书和那多铎的信讯,结果全无,似乎无影无踪,无迹可寻,心中便想:定是他二人易容乔装,否则便容易暴露目标。待到了伊犁大城,心中一动,便想到多隆阿将军受旨而来协助这苏宁杰将军共同边防,大有可能二人匿身于此。他又在饭铺之中听到那小伙计的说话,便隐隐感到苏宁杰忽然重疾,着实可疑,想来必是大师兄傅传书暗中与这多隆阿将军勾连,陷害于他,自己可不能不管,因为多铎一旦得势,只怕又行恶事,祸及无辜,因为他本性不善,所以不可以放任不管!必要之时自己便亮出圣旨,看谁敢不遵?
其中一个丫头扶持这苏宁杰身子不倒,另外一人便要将钵中汤药给他灌下去。袁承天忽然闻到股怪怪的味道,不是药的苦味,——虽然说良药苦口,可是这种草药的苦味却是不对!忽然他头脑中灵光一闪,“断肠草”三个字出现在脑海之中,因为他在昆仑派时便从医书中读到这断肠草,此草熬药,一入咽喉,再无生还之望,可说是世间最为歹毒之药,比之见血封喉的丹顶红犹过之无不及。他再不及多想,双指一捻,两粒石子凌空飞至,一打灯烛,二打那丫头手中的药钵,耳中只听扑嗤哗啦声响,先是药钵纷碎,再是灯烛熄灭,屋中一片黑暗。两个丫头不意这忽然之变,不由得惊呼出声,又觉一阵凉风袭过。她二人再点蜡烛,已不见木榻之上的伊犁将军苏宁杰,不由惊得吸口凉气,心想不好,又歹人潜入将军府劫走苏宁杰!这可是干系重大之事,不可以拖延,只有急急去禀告多隆阿将军。
其实灯灭药钵破碎之时,袁承天已身轻如燕般跃入大屋,出手挟持这苏宁杰出了将军府。等到了城中一处僻静所在,这才放下他,解开穴道。苏宁杰微声道:“你是什么人?胆大之极,胆敢夜入将军府?”袁承天道:“苏将军你命在旦夕,全操于人手!”苏宁杰道:“你说什么?难道有人暗中蓄意要害本将军?”袁承天道:“你是不是近些时日命门穴周遭以上悬枢、脊中、中枢、至阳、灵台和神道诸穴经脉不通,胸中烦恶,难以禁止,更有血脉相冲纷至沓来。想这命门穴是人体最为紧要穴道,乃是人体中枢培元固本,调和气血所在,如果经脉不畅,甚而受阻,那么便是疾病而生,汤药所不能禁止也!所以我观苏将军你的命门穴受滞,是有人有意为之,要你性命,只是你却茫然不知,实在可悲,且又今晚要你饮那药钵之中的断肠草之汤药,可说用心之歹毒,要致你于死地而后快!将军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人要加害于你么?”
苏宁杰听了袁承天一番话,惊出一身冷汗,想想却是不然,如果不是这位少年英侠出手,自己只怕已然命丧黄泉路。袁承天见他面显隐忧,又自说道:“苏将军,我是奉皇帝之诏前来伊犁,查办摄政王及其余党!”苏宁杰于京城发生的一切自是一概不知,一时所得莫名其妙。袁承天便将京城中的变故一一说给他听。他听过,也是惊异,不想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竟也心生二志,想要篡位谋反,真是大逆不道!皇帝于他有不世之恩,他非但不思报君恩,反而倒行逆施,可说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又怨得谁来?可是他又是不解伊犁之地怎么会有他的余党?——忽然他想到了多隆阿将军,心中便已明了,原来这多隆阿却是摄政王党翼,难怪有时他总是与自己意见相左,对于军备总是别有用心,原来他和摄政王是一伙的,难怪自己身有重疾,原来是他做的手脚!
其实他虽贵为将军,却哪里有此种能为,全是傅传书暗中做的手脚,只是他当时只以为他是那多隆阿将军延请的大夫为自己通经活脉,不想却是暗中要置自己于死地,真是可恶之极。
苏宁杰便问袁承天计将安出。袁承天却道不防,事有缓急,当下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非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适得其反,反受其害,只有徐徐图之!苏宁杰见他胸有成略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忽然远处驻地军营号角连天,胡茄声起,催动边地军声。苏宁杰神情为之一怔,接着神情黯然。袁承天不明所以,便自问他何故?
苏宁杰道:“你为皇帝星使,却是不知。近年边防祸患起于北邻,其觊觎之心不死,妄想再占国土。我虽秣兵厉马,然而近年来摄政王为政期间,不向伊犁发放边饷!我几次三番上书朝廷,总是石沉大海,大约是留中不发,为摄政王节制,是以训练军备有所不能,至于军备废驰!这样便被斡罗斯得了便宜,几次三番偷袭,蚕食我清国领土!这是我之罪也,我想祖宗留下基业岂能毁于我手,便思与士兵同心甘苦,再起大城,御敌于国门之外,不让清国再失寸土!可是这位多隆阿将军却是与我意见相左,似乎有意制肘于我。我有几次便想以军法处置,可是念在他是皇帝所遣,所以便没有冒然行事。今次看来是敌人又扰我边陲之地!不知袁侍卫是否有运筹帷幄之心,决胜千里之外的策略?”
袁承天道:“这北方之邻终成我国之患,怎生一劳永逸,否则便是罹难,民众流离失所!”苏宁杰道:“有时我也想,可是总是力有不逮,与其交战败多胜少,不知何故?”袁承天道:“如果天下官兵贪生怕死,做官只为发财,那么便祸乱丛生,以至民怨沸腾以至亡天下!明代末年,便是如此,虽然皇帝大有作为,想要中兴,可惜此时已是病入膏肓,难以起死回生,便是神仙也是无法,大抵是天数使然!”苏宁杰道:“所以我满洲勇士入主中土,摧枯拉朽,得志于中国!”袁承天心想:如果没有吴三桂、洪承畴之辈,你们岂能这样轻松入主中土,得志于中国!只是他虽心中这样想,却不能说出口,只因只怕这苏宁杰当时便承受不住。
边疆南疆与北疆,伊犁南北地处苦寒之地,一年之中也只有区区几月冰雪消融,也只有到六、七月天时,山之左右上下便是薰衣草漫山遍地,让人如在仙境,只是目下却是不能,只见在寒风中伫立着胡杨林,默默注视着天际,仿佛一位久经忧患的老者,在那沉思哀伤过往之事。
袁承天在山之巅,极目远往正见那山趾连帐军帐,正有官兵挥刀扬枪在训练,又见一位将军正在指挥操练,大约便是那皇帝委派的多隆阿将军,旁边更有一人,看情形便是那傅传书,更有一人神情透着萧杀,看这多隆阿将军操演;看样子是摄政王!袁承天心中又惊又喜,惊之者乃是这摄政王多铎和大师兄果然藏匿将军府,喜之者这样自己便不用四下查找,省去了时日,可以全力以赴应敌于斡罗斯,不让其再逞威风,侵我国土!只是自己现身军营,只怕便是置身于危险之中,如若大师兄悍然动武,自己是否可以应对只怕都是问题,又况且这军营已完全在这多隆阿掌控节制之下,自己冒然出现只会死路一条,得不偿失;莫如自己先行藏身在军中,见景生情,伺机反攻,目下似乎也只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