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凶名传遍大陆的黑发男子,究竟能够拥有多少疯狂的追随者,玫琳仍在等待。
未过多长时间,去巡查的几人便策马返转,远远示意并无异常。再次行进的小队始终没有放松戒备,直到圣胡安的灯火自道路尽头隐约现出,那名首领才暗自松了口气,右臂上流动的炎气光华逐渐尽敛。
可能是由于冻结的地面过于滑溜,拉车的两匹战马忽然于此时齐齐打了个趔趄,立时带着后部车厢斜向滑了个半圆,险些将马夫颠下地来。
“老伙计,这是怎么了?”赶车的裁决汉子下意识地勒紧缰绳,手中长鞭随即灵蛇般蹿起,虚击了一记。
浓雾愈发厚重起来,视野所及之处,万物都在这迷幻的混沌里,变得沉滞而迟钝。马夫瞠目结舌地看到,挥出的皮鞭像是腐烂已久的藤蔓,在空中一节节地断裂开来,化作粉末状态。包括适才说出的那句话,他听不到任何声息,近在咫尺的同伴仿佛已被突兀形成的空间黑洞所吞噬,孤独的无助感在瞬间变成冰冷的毒蛇,纠缠着爬满了意识中的每寸角落。
“迎敌!”这名不知斩下过多少敌军头颅的粗豪汉子嘶声怒吼,反手摸向腰后斜插的战斧。
口唇间的每分变化,依旧未能转换成音节传出,唯一缭绕在他耳边的响动,仅有死寂到极处才会产生的那种“咝咝”声。
战斧入手,原本滑润坚实的木柄赫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刚被无数只白蚁侵袭过,甫一着力,便碎成了十余截。赶车汉子瞳仁急剧收缩,金黄色的炎气随即怒涌,整个人自驾座上直拔而起,钢枪般钉在了马车前方的地面上。
雾气弥漫,丘陵间的通路宛如涌动着乳液的河流。被淹没的楠木车厢无声无息地颤动了一下,彻底分解成大堆木条,其间散落的百余根精铁长钉竟已生满锈渍,扭曲如蚯蚓。失去束缚的两匹战马先后蹿出,继而失蹄,重重向前栽倒。迅速萎缩的马尸似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抽空了血肉,褶皱干枯的毛皮紧裹在骨骼外层,丑恶得几近狰狞。
一点淡蓝色的光芒,自迷雾中逐渐扩开,映亮了周遭的空埕。跌落于地的玫琳茫然起身,环视着身侧,那团愈发强烈的蓝光正在她的右手袖筒中吞吐不定。数条绽放而出的椭圆形光带已现出雏形,交织流动在三丈方圆的空间里,隐然将长公主牢牢围护。
这一刻,她眼中的景象,已如噩梦般诡异狞然。
大蓬大蓬的牧草,疯狂地从冰雪掩盖下的坚硬土壤里探出身躯,蔓延出葱郁色泽。丘陵周边的胡杨簌动着树干,绽放新芽的枝头不断洒落下雪屑。茁壮的灌木也从沉睡中悄然苏醒,玫琳甚至可以闻到,不远处一簇浆果丛间,迅速结出的黑色果实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新生,本该与所有美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但当它转瞬间转化为死亡,那短暂而残酷的过程,会令人窒息。
玫琳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灰色的冰寒。那些于沉寂中颠覆自然规律的植物,仅维持了片刻生机,便即相继枯萎。遽然袭来的气流吹散了雾霭,也卷尽满地残叶草茎,待到远方圣胡安的人声不再受到阻隔,隐隐透过冷风传至,这片杀机笼罩下的地域,已变得有如阴森墓园。
依旧保持着冷静的长公主,以及护卫中实力最强的几人,是这里仅存的生命。同样干瘪的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之间,无论人,抑或战马。那些还活着的裁决军士尽皆衣衫残破,手中武器布满了缺口与铁锈,仿若适才度过的并非短短时刻,而是千百年罡风烈雨的侵袭。
“大人,请退后,我们护着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