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言语间忽见戈牙图顶着满头极其诡异的红发从屋村外围走来,一路上负手望天趾高气扬,若非身材过于矮小,倒像是个刚打完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他刚刚在族人好不容易寻回的草药涤染下改变了发色,现在正想要去海伦面前显摆一番。
“你过来。”撒迦的声音并不大,却将地行之王吓得打了个趔趄。
暗自在心中痛骂着自己眼神不济,侏儒一溜小跑来到对方身旁,换上满脸忠勇表情:“撒迦大人,您找我有事?”
“你的酒量怎么样?”撒迦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新发色,语气颇为和善,“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做。”
正对着那双邪恶的魔瞳,戈牙图只觉得全身都被浸在了冰水里,一股寒意直从千万个毛孔中迅速渗进体内。虽然不明白什么事情会和喝酒有着关系,但他还是本能地决定回绝:“这个……我天生就不能碰酒。您找阿鲁巴好了,他比较能喝一点。”心思电转间他忽地反手拍了下额头,笑道,“还真是年纪大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要说酒量,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过疯子船长?您等等,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让人送老家伙回去了。”提起古曼达,就连撒迦也有些悻然,“总是叫嚣着让我少杀几个人,精力旺盛得可怕……不过就算船长在这里,也没可能替我去办这事,他不适合。”
“究竟是去做什么?”戈牙图被勾起了好奇心。
“去城里最高档的地方找上些姑娘,喝点酒,然后因为某件不愉快的事情砸了整个场子,这就是全部。有钱不想付和没钱赖帐自然是两回事情,满大街都是贵族,可是真正能把坏事做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又能有几个?”撒迦有意无意地望向穿梭忙碌的运金人流,叹息道,“雷鬼,去把阿鲁巴那个笨蛋叫来。没办法,只能将就一下了。”
“天哪!!!”戈牙图的一声惨嚎几乎吓倒了所有人,在短短的伏地、仰首一系列动作之后,他的眼眶边缘已经奇迹般地挂上了两行泪水,“撒迦大人,您所说的这一切,可都是我毕生的志愿啊!求求您,让我去完成这些艰难的任务。虽然对一个不会喝酒的文弱男人来说,挑战可能是过于严峻了一些,但为了理想我连生命都愿意付出,其他的事情还能算得了什么?!”
撒迦迟疑不决地看着他:“你确定?”
“还有谁去?我能带多少钱?”戈牙图一骨碌爬起,喘息得像只即将扑杀猎物的狼。尽管在他的心中,没有人能够取代那位终日冷若冰霜的女族长,但这显然与找乐子无关。
“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还是办不好,就别回来了。”撒迦简简单单地说完,脸上缓慢地现出一个轻松笑容,“还有,带上我们的汤姆森少爷一起去。”
“您是说那头肥马驹?!”戈牙图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一条徒劳挣扎的鱼,而那柄锋利的钩上面,饵料根本就少得可怜。
黄昏时分,希斯坦布尔行省巴洛克城。
停歇不久的战乱仿佛并没有给这座繁华城池带来多大的影响,每当暮色降临,城区大小酒馆中依旧是人声鼎沸,一派醉生梦死的喧嚣景象。
繁华街道的边缘,则处处可见露宿的流民。这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人们犹如某种渺小而顽强的昆虫,在这冰冷苍穹下占据着片瓦之地。面对城里居民或是怜悯或是不屑的目光,饥饿的母亲默然撩起褴褛衣襟,用干瘪乳房哺育着同样饥饿的婴儿。漫长的颠沛生涯已经使得她们习惯了耻辱,即使是行人随手丢弃的小小果核,也会立时引发一阵骚动抢夺。
或许是出于造物主恶意的玩笑,人类的躯干构造在世间万生之中脆弱得根本不值一提,但每个灵魂在拥有独立意识之后,却往往拥有着最为丰富的情感。喜悦、愤怒、怜悯、感伤,当所有的一切交织成立体,便构成了无数个截然不同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