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短短一年来,继孤山先生、衔云子、乾道元之后,伏魔道又一位逝去的宗师人物,而这个名单还将增加更多,也一样会包括自己,天风子心知肚明。
一道斑斓光华的气劲倏然飞至,震开了几个正嗷嗷向天风子欺近的妖兵,一头银发几与白雪同色的浩轩翁飘身而落,他此时的身法完全不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衰微老者,雄健矫捷直若壮年,不过满面红光下涔现的汗滴和说话时止不住的气喘,表明他也已经大感疲累。
“莫为逝者分心,眼下大难未脱,门中还有数十子弟,如何举动,还需你这个观主定夺!”浩轩翁的口气有些老气横秋,不过他是天风子师叔辈的长老,对天风子说这番话也算相宜。
天风子当然知道这是浩轩翁对自己的善意提点,逝者已矣,五老观毕竟元气尚未大伤,七星盟战力犹存,若因师弟之死便自恍惚起来,那只能是让更多的同道盟友遭难,当下稍稍定神,目光向旁侧的天师教护鼎之阵望去,按说天师教的驭龙护鼎大法可算是伏魔道七星盟第一守御阵法,可因为和五老观斑斓光幕并处一道,威效处却有些同源相斥的抵消,不要说被前番的紫菡剑阵给比了下去,即便与五老观斑斓气环相较,也因为缺乏第一流伏魔高手人物的坐镇,而显得逊色了不少,因此他们那里承受的压力就更大,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几大宗师,天风子决定,此战无疑当由天璇星巨门部宿来承担最艰巨的任务。
“两阵并行,却是冗积滞慢,反而陷于此地寸步难移。”天风子对浩轩翁道,“该当两阵有先后之分,如此便仿佛利器之锐,或有脱出之望。”
浩轩翁想到了什么,白须耸动,却并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天风子双眼,手上丝毫不慢,几道气劲打出,威势之强令涌来的妖兵一时不敢近身。
天风子淡淡一笑,笑容中还有着缅怀天雄子的哀戚,拂尘劲扫中也算助了浩轩翁一臂之力:“师叔一定看出我是想说什么了,不会怪我吧?”他对浩轩翁倒颇为尊敬,往常言必称老道的自谓倒是不见提起。
“你是想说,两阵分先后,则便以我积奇山五老观为断后,护前队杀出重围?好气节!伐魔卫道,纵使今夜后再无五老观一门,又何足道哉?”
浩轩翁说的慷慨壮烈,五老观本就是四大名门中血性最豪的一支,在面对危境时,他们不像遁迹黄冠的道士,倒像是视死如归的壮士。所以天风子只是将话头略一提起,浩轩翁便知其本意:由五老观的斑斓光幕气环挡在最后,为剩下的七星盟盟友争取脱出宫城的机会。也就是说,无论最终七星盟能否顺利突围,五老观也将和紧追不舍的妖魔之军咬成胶着之势,全部战死将是毫无悬念的结果,唯一的变数就是在五老观最后一个人倒下前,前队的同袍战友们能够行进到哪里。
“我们有赴死之心还不够。”浩轩翁摇头,“且不说天师教那些小道士从不从,便是我们去嘱意相告人家也不听啊,别忘了现在是七星盟,还是请那个年轻人下这个命令才是。要不你去寻他将此事说清?这里我们先扛着!”
天风子神色郑重的对浩轩翁点了点头,如果此去得到了俞师桓的首肯,那么就真如浩轩翁所说,今夜之后,世间将再无五老观……
“快去快去,你从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浩轩翁对天风子挥了挥手,双足不丁不八,却站在了刚才天雄子壮烈捐躯的地方,那里的血迹还未干,被融开的雪地上腾腾冒着热气。
……
当天风子找到了浩轩翁口中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俞师桓正在防御阵型的边沿跌跌撞撞的退回,他喘着粗气,鹤氅白袍像是被血水浸染过一样,完全变成了鲜红一片,以至于天风子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受了重伤,但好在从他口中呼呼呵出的白气还算充沛,这使天风子知道他只是累了,而不是因为创患。
俞师桓刚刚觑机用飞剑取了个尤其凶恶的妖兵首级,身体越来越觉得滞涩,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可在听到天风子叙说了之后,他还是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双眼充满了震惊:“天风子宿主,若照这般说,就算我们杀了出来,你们……你们还是绝无幸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不这样难道是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副盟主,你知道的,这是眼下唯一可能脱离险境的办法,恕老道自夸,能够拖住这汹汹妖魔之势的,舍五老观其谁?一门俱覆便换来盟友同道的生机,老道死也不枉!副盟主,别犹豫了,以后请盟主还有诸位盟友为老道们报仇便是。”天风子面容镇定地说道,仿佛根本不是在涉及自己乃至整个五老观生死存亡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