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不是昨天才到洛阳城,并且只过了一个中秋之夜而已,难道大司马是说在路上迁延的天数太长了?沈劲不是很理解,他只知道大司马令出如山,仅仅是大司马刚更过衣,甚至连早膳还没用完的时分,全军拔营起寨,尽数班师的命令便已传达完毕。
乾家弟子和那只会说话的黄狗在得知夏侯通被劫之后,便不知去向了哪里,此刻只有沈劲像个完全局外人似的立在寝宫廊下,看着几位公府剑客进进出出的来回奔忙。
一队又一队的军马开始了行动,当大司马披挂整齐,步履匆匆的欲待乘骑出发之际,才发现了一直瞠然紧随的沈劲。
“怎么了?沈将军?还不去营中与大军同行?”大司马很了解沈劲,很可惜,此人固是忠勇豪烈,但和自己并不是一路之人,而且对于自己的厚意接纳并不领情,人各有志,绝不勉强,所以他对沈劲一向是公事公办,不假辞色的态度。
“大司马这便领军回朝?那洛阳城怎么办?”
“吾得洛阳,振奋国人之心足矣,还能怎么办?留大军镇守?此间远出根基之地,无论兵员补充还是粮草接济都是难以为继,人不可图虚名而处实祸,吾不想为了所谓的象征和意义,而把士兵宝贵的性命扔在这里。所以,吾弃守洛阳,东胡人也好,氐人也罢,就随他们夺去这个空城,吾总有机会失而复得的。”大司马没有完全说出来心里的想法,事实上他认为只要此次回朝,真正扫平那些总是掣肘自己的反对势力,甚或能够把这个腐朽无能的天子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他相信再用更为强劲的军势北伐的话,重回洛阳城根本就是易如反掌。而既然自己的所谋重大,那么任何属于自己的战力便不能无谓的损耗,他不想在这个注定守不住的洛阳城浪费一兵一卒。
“大人!”沈劲一脸正色,虽未用力但却足够沉稳的拉住了大司马的马缰,“小将只知道洛阳现在是大晋的疆土,这是五十年以来,用成千上万将士的鲜血夺回来的故都重镇!大晋国的疆土,绝不会,也绝不能够拱手送予那些胡虏!小将自请领本部兵马留守洛阳!”
桓大司马第一次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向沈劲,看着他虎目含威,肤色黧黑,饱满的方唇还有颌下并不齐整的短髯髭须,只是这张熟悉的面孔竟在恍惚中带着一丝陌生。
“你应该知道结果。”桓大司马的声音有些沉重。
“舍身为国,死而无憾。”沈劲的回答短促而坚定。
每个人都知道结果,哪怕超过万数的大军驻留在这孤隘绝城,结果也将是毫无悬念的覆没败亡,沈劲的选择和自杀没有区别,大司马身后的残目鬼枭伊貉心情复杂的看向沈劲,心中油然而起的,除了钦佩还有一抹哀恸。
“准!不过只能是你自己的本部兵马。”桓大司马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沈劲松开缰绳,向大司马拜倒:“诺!”
“吾会传谕全军,任何自愿留下的人都可以归为你辖管,这是吾可以为你提供的仅有的帮助,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视死如归的。”深邃的目光在沈劲的脸上转了几转,好像是要把这张脸铭记在心里。
“谢大司马!”
“驻防守备的情事你可以和洛阳令商议……也许在三四个月内,东胡鲜卑不会向这里用兵,他们还要操办太宰的丧事,或者还有些争权夺利什么的事情,留给你的时间要比预计的充裕一些。”桓大司马叮嘱道,不知道是不是有所触动,他的语气透出了好像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之情,然而他座下的骏马终于迈开四蹄,与沈劲错身而过。而当伊貉一众公府剑客经过沈劲面前时,都不自禁的向他欠身致意,这很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