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面容一肃,沉声道:“不必有劳姑娘,我自己上去!”辨清山头正院方向,提气纵身,施展轻身功夫迈步而上,撇下秦嫔一人还站在原地。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池棠轻功本就不弱,此刻负气疾行,比之寻常又更快了几分,左脚在一块山石上一点,借势纵身,右脚又踩在了树木松枝之上,一跨一进之间已是丈许,如此反复,不过片刻之间,就已行进了数里山路。
“真蠢!”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池棠愕然止步,双脚站立在倚山而出的一株松枝之上,身体一上一下,随着松枝的上下摆动而起伏,茫然四顾,唯有山林葱郁,斜阳嫣红,山风拂过,带着满山青丛如荡碧波,又哪里能见一个人影?
“谁曾经在自己面前说出此语来的?”池棠闷头想了半晌,总觉得似乎在不久之前听过这两字,却又实在记不起是谁说的。那声音被山风混合,已然听不出是男是女,又或者,就是山风在自己耳边造成的幻听罢,池棠最后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山顶的紫菡正院,长吸一口气,又是一步跨出。
在池棠终于到达紫菡正院的时候,天已昏暗下来,秦嫔孤身俏立在院门前,语气仿佛带着一丝嘲讽:“池大侠,一路辛苦。夫人久候,请入里厢。”
池棠并不看秦嫔一眼,踏步直入,这便是世家弟子的习气,你既看我不起,我亦瞧你不上,大家伙儿各行各路,谁也别碍着谁。
这正是用晚饭的时分,池棠只看到一些婢仆服色的女子担了些饭食之类的盛器从院中走出,想是正在分送饭食到别院诸客那里。哈,池棠心中笑道,几天前自己不也在做这些事么?不过那时自己只是个被妖魔吓破了胆,只想浑噩度日的董府仆厮罢了。
一想到董府,池棠不禁又想起那还在正院中医治的董家三小姐董瑶,也不知那魅毒解得如何了,说来也怪,其实那晚意乱情迷,本是未分两女,可现在时常旋绕于心的愧赧却大半出自灵风身上,莫非真是人与妖各有所别,自己的不堪行止在这些伏魔之士看起来也是因人而异?
此刻正院已然掌上灯火,放眼看去,光亮极盛,将整个紫菡正院映照得金碧辉煌,池棠这才想起看看这正院的周遭布置,落霞山栖梧山庄,多少江南名士贵胄欲往一行而不可得,今日今时,他这个落魄小世家的子弟却得以登堂入室。
院中的一砖一瓦皆极富巧思,屋椽梁栋竟以极为名贵的琉璃雕砌,精美之极,这哪里是一处山庄?分明是富丽堂皇的琼楼玉宇,恍如人间仙界,怕是只有建康城内的皇城宫殿又或者穷奢极欲的琅琊王氏府邸才堪媲美了。
池棠还特意看了看正院门上的牌匾,想知道那上面写的究竟是紫菡院,还是栖梧山庄。出乎意料,竟然两者都不是,而是十六字的题跋:“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是诗经中的词句,看来栖梧山庄之称便是由此而来,再看落款,却是本朝一个极具盛名的世家大族的名士所书。
走入里进,侧旁的院门传出人声,池棠看过去,恰好一人也从院门中走出,鹤氅白袍,正是鹤羽门的一名弟子,那弟子一看到池棠,先是一愣,而后哼了一声,怒目而视,满是敌意,看来这片院落正是鹤羽门弟子所居。
池棠心中苦笑,自己初入伏魔道,莫名其妙的就与这鹤羽门结了怨,连带着紫菡院的这位女弟子对自己也是大有不满。
想到这里,池棠不禁看向一直在侧边引路的秦嫔,她仍是和自己保持了一大段的距离,这走了一路,她未发只言片语,仿佛自己并不存在一般。
行不多时,已入里进,眼前一片白纱为帘,秦嫔拉开帘幕,终于回头看了池棠一眼,口中轻声道:“请。”
池棠信步上前,刚穿过帘下,便有一股清香直沁鼻端,气息舒爽而不浓洌,倒让人心怀一畅。抬目所见,便是照壁上一朵雕刻得极为精致的菡萏,壁作金黄之色,菡萏巧琢如真,泛出紫色光华。这才是紫菡院真正的得名所在吧,池棠想着,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看到这朵雕琢精美的菡萏会说些什么?